|
第二節:道教與皇權之結合 唐朝是道教的鼎盛時期,其所以能這樣高漲,很大的原因在於道教與唐室皇權的結合,成為皇族宗教。在皇族的扶持之下,得到在社會上.政治上的優越地位,既能與勢力強大的佛教相抗衡,又恃勢擴張了教團。為什麼道教能床為皇族宗教? 是唐代的帝王都虔誠崇信道教?不是,據《舊唐書》卷二《本記第二》記載,唐太宗貞觀元年(六二七年),太宗(李世民)對侍臣說: 神仙事本虛幻,空有其名。秦始皇非分愛好,遂為方士所詐,乃遣童男女數千人隨徐福入海求仙藥,方士避秦苛虐,因留不歸。始皇猶海側踟躕以待之,還至沙丘而死。漢武帝為求仙,乃將女嫁道術人,事既無驗,便行誅戮。據此二事,神仙不煩妄求也。 《全唐詩》卷一,唐太宗《帝京篇.序》:忠良可接,何必海上神仙乎;《全唐詩》卷一,唐太宗《春日望海》:之眾思漢帝,碣石想秦皇。霓裳非本意,端拱且圖王。表示不重蹈秦皇.漢武妄求神仙的荒唐故事。據《資治通鑒》卷一九四《長孫皇后傳》,貞觀八年(六三四年),長孫皇后曾說: 道,釋異端之國,蠹國病民,皆上素所不為。 又《資治通鑒》卷二百《唐記十六》記載,唐高宗(李治)不信神仙及長生之說,曾對侍臣說: 自古安有神仙;秦始皇.漢武帝求之,疲弊生民,卒無所成,果有不死之人,今皆安在。 道教之成為唐代的皇族宗教,根本上在於政治上及經濟上的原因,換句話說,唐室之扶持遁教,主要不是由於信仰,而是利用神權以鞏固其統治地位,是一種權宜措施,或者說是政策。 據《混元聖記》卷八說: 唐高祖皇帝起義兵於晉陽,……暉(道士歧暉)逆知真主將出,盡以觀中資糧給其軍,及帝至蒲津關……乃改名平定以應之,仍發道士八十餘人,向關接應,帝嘉之。 《舊唐書.王遠知傳》中說: 高祖之龍潛也,遠知嘗密傳符命。武德中,太宗平王世充,與房玄齡微服以竭之,遠知迎謂曰:此中有聖人,得非秦王乎?太宗因以實告。遠知曰:方作太平天子,愿自惜也。太宗登極,將加重位,固請歸山。 又《正統道藏》洞神部記傳類《龍角山記》中《唐明皇御制慶唐觀記聖銘》中說: 肇我高祖之提劍起晉,太宗之伏鉞入秦,鵬搏風雲,麟斗日月,夏臣丑而已去,殷鼎輕而未陟,老君乃洗然華浩,白驥朱髦,見此龍角山,語絳州大通堡人吉善行曰:吾而唐帝之祖也。告吾子孫,長有天下。於是一並赤伏而萬姓宅心,一麾白髦而六合大家。 唐末杜光庭撰《歷代崇道記》亦謂武德元年(六一八年)在山西浮山附近之羊角山,太上老君現形語吉善行,說李淵將作皇帝,並自謂是李淵的祖先。 以上記述,皆是道教與唐室發生密切關係的前奏。唐高祖武德九年(六二六年),沙汰二教,指責佛教則說:乃有猥賤之侶,規自尊高,浮惰之人,苟避徭役,妄為剃度,托號出家,嗜欲無慶,營求不息,出入閭里,周旋闤闠,驅策田產.聚積貨物。……進違戒律之文,退無禮典之訓,至乃親行劫掠,躬自穿窬,造作妖 訛,交通豪猾,……錯舛隱匿,誘納奸邪。指責道教則只是說:老君垂化,本實沖虛,養志無為,遺情物外,全真守一,是謂玄門。驅馳世務,尤乖宗旨。明顯已 有袒道之意。但這時尚未宣布太上老君李聃為唐室李氏之族祖,使道教成為皇族宗教。貞觀六年(六三二年),唐太宗指示高宜廉等人刊正姓氏,修《氏族誌》。太 宗欲崇重今朝冠冕.追贈遠業祖先。他在貞觀十一年二月頒《道士女冠在僧尼之上詔》,詔中躋老子於上帝,詔末則提出尊祖之風,貽之萬業;同年七月又修老子廟於毫州,給祭祀二十戶;隨後貞觀十二年(六三八年)詔頒《氏族誌》,以抬高自 己門第.血統之高貴。這是有政治意圖的。因此,唐太宗欣然承認了吉善行所傳老 君為唐室李氏族祖的說法。據《廣弘明集》卷廿八《敘太祖皇帝令道士在僧前詔奏 》記載: 貞觀十一年(六三六年),駕巡洛邑。黃巾先有與僧論者,聞之於上。上乃下詔云:黃君垂範,義在清虛,釋迦貽則,理存因果。求其教也,汲引之跡殊途。求其宗也,弘益之風齊致。然大道之興,肇於邃古。源出無名之始,事高有形之外。邊兩儀而運行,包萬物而亭育,故能經邦致治,反樸還淳。至如佛教之興,基於西域。逮於後漢,方被中土。神變之理多方,報應之緣匪一。洎於近世,崇信滋深。人冀當年之福,家懼來生之禍。由是滯俗者聞玄宗而大笑,好異者望真諦而爭歸。始波湧於閭里,終風靡於朝廷。遂使殊俗之典,郁為眾妙之先,諸華之教,翻居一乘之後。流遁忘返,於茲累代。今鼎祚克昌,既憑上德之慶,天下大定,亦賴無為之功。宜有解張,闡茲玄化。自今已後,齋供行立,至於稱謂,道士女冠,可在僧尼之前,庶教反本之俗。 京邑僧眾,對此嘩然,各陳極諫,攻擊道教。沙門智實陳表中亦述及唐室認老聃為族祖事: 伏見詔書,國家本系,出自柱下ぃ。尊祖之風,形於前典。頒告天下,無得而稱,令道士等在僧之上。奉以周旋,豈敢拒詔。……今之道士……本非老君之裔。行三張之穢術,棄五千之妙門,……妄托老君之後,實是左道之苗。若位在僧之上,誠恐真偽同流,有損國體。 唐太宗為扶道抑佛,對佛教徒的反抗,採取了打擊措施。當時最著名的護法和尚是智實和法琳,據《續文獻通考》說:太宗詔道先釋佛,智實固執不奉詔,被杖於廟堂,流之岭表而卒;據《續高僧傳.法琳傳》說:貞觀十三年(六三九年),道士秦世英奏說法琳。《辨正論》是誹謗皇室,法琳在向太宗陳述時觸犯禁諱,被發配益州,病死。又《集古今佛道論衡》卷丙說,貞觀十五年(六四一年),唐太宗駕幸弘福寺為太穆皇后行香,他對寺主道懿等說:彼道士者,止是師習先宗,故位在前;今李老在前,若釋家治化,則釋門居上。唐太宗的意圖與態度,已經表示得十 分明顯了。其實唐太宗對待道教和佛教是兼容並用,對道教多加一層尊祖的意思,在佛道之爭激烈之時,他出於政治和經濟上的原因,才採取扶道抑佛的措施。以後的皇室,差不多都是效法唐太宗。因此,太上老君李聃的地位,以後也就逐步上昇。 《唐書.宗室世系表》:李氏出自嬴姓,歷虞夏商世為大理,以官命族為理姓。至紂之時,逃難食木子得全,遂改理為李氏,家於苦縣,至乾,娶益壽氏女嬰敷,生耳,字伯陽,一字聃,周平王時為太史。唐高宗以此為依據,以李聃為祖,於乾封元年(六六六年),高宗親赴毫州參拜老君廟,追加老君尊號曰太上玄元皇帝,修創祠堂,其廟置令丞各一員,改谷陽縣為真源縣。上元二年(六七五年),天后上意見十二條,請王公百僚皆習老子。儀風三年(六七八年)命道士蛛隸屬管理皇族的宗正寺,位在諸王之次。詔令自今以後,《道德經》並為上經,貢舉人必須兼通。此外,唐高宗還優禮道徒,封官賜謚,如調露二年便賜已故道士王遠知謚曰:昇真先生,贈太中大夫;他還立觀封嶽,度人贈物。道教這時便正式被承認為皇族宗教了。 武則天皇后登位後,由於佛教曾為她爭奪皇位效力,她對宗教採取了尊佛抑道的政策。《舊唐書.則天皇后本記》記載:夏四月い,令釋教在道法之上,僧尼處道士女冠之前。又《資治通鑒》第二0四卷,則天皇后天授二年(六九0年)規定釋教開革命之階,升於道教之上。取消了太上老君玄元皇帝的尊號,罷貢舉人習《道德經》。儘管如此,《新唐書.則天皇后本記》記載:光宅元年(六八四 年)也曾改東都為神郡,追尊老子母為先天太后。又《混元聖記》卷八說:萬歲通天元年(六九六年)敕旨:老子化胡,典誥攸著,豈容僧輩妄請削除……倘史籍無據,俗官何忍虛承?明知化胡是真非謬云。基本上也是調和的,只是為鞏固她的 地位,不能太高地尊崇李氏的祖先。 及至唐中宗登位,復國號依舊為唐,社稷.宗廟.陵寢.郊祀.行軍.旗幟.服色.天地.日月.寺宇.台閣.官名並依唐高宗時故事,老君依舊為玄元皇帝,令貢舉人依舊習《道德經》。 曾開創開元(七一三至七四一年)盛世的唐玄宗李隆基,是一位竭力扶持和利用道教的皇帝。據《舊唐書.玄宗本記》記載,開元十九年(七三一年)令五嶽各置老君廟,開元廿一年(七三三年)令士庶家藏《道德經》一本,每年貢舉人量減《尚書》.《論語》兩條策,加《道德經》策;開元廿五年(七三七年),規定老 疾不堪釐務者與致仕道士女冠,皆隸宗正寺;開元廿九年(七四一年)制兩京諸州 各置玄元皇帝廟,畫玄元皇帝像,而以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睿宗五像陪祀, 並崇玄學,置生徒令習《老子》.《莊子》.《文中子》.《唐桑子》;天寶元年(七四二年)追號莊子為南華真人.文子為通玄真人.列子為沖處真人.唐桑子為洞虛真人,其四子所著書改為真經,崇玄學,置博士助教各一員,學生一百人;天 寶八年(七四九年)冊老君為聖祖大道玄元皇帝;天寶十三年(七五四年)上老君尊號曰大聖高上大道金闕玄元天皇大帝;天寶十三年(七五四年)頒御注《道德經》並義疏於天下。據《舊唐書.司馬承禎傳》記載,開元九年(七二一年),玄宗曾遣使迎司馬承禎入京,親授道教法籙,玄宗便成了道士皇帝。 唐睿宗.唐玄宗與道教茅山派關係最為密切,受影響亦較大。據《舊唐書.司馬承禎傳》記載,睿宗曾召司馬承禎問以陰陽術數之事。 帝曰:理身無為,則清高矣。理國無為,如何?對曰:國猶身也,《老子》曰:遊心於澹,合氣於漠,順物自然而無私焉,而天下理。《易》曰:聖人者,與天地合其德。是知天下言而信,不為而成。無為之旨,理國之道也。睿宗嘆息曰:廣成成之言,即斯是也。 唐玄宗亦曾從司馬承禎之言,校五嶽各置老君廟一所,其形象制度,皆令承禎推按道經,創意為之。承禎頗善篆隸書,玄宗令以三本寫《道德經》,因刊正文句,定著五千三百八十言。唐玄宗對吳筠.司馬承禎.張果均頗器重。他受吳筠.司馬承禎的影響最顯著的地方就是重視《道德經》,這已不僅是尊重族祖,而是要用老子 之道來治國修身。如《龍角山記》中所載《唐明皇詔下慶唐觀》中說: 故道者眾妙之門,而心者萬事之統。得其要會,可以兼濟於人;失其指歸,不能自全於已。故我玄元皇帝著道德五千文,乃真宗致於妙用,而有位者未之講習,不務清靜,欲令所為之政教粹美而至於太古者耶。 又《唐明皇再詔下太上老君觀》說: 道德者百家之首,清淨者萬化之源,務本者立極之要,無為者太和之門。恭承垂裕之業,敢忘燕翼之訓,故詳延博達,講諷精微,求所以理國理身。思至乎上行下效,亦云久矣。夫使天下萬姓飲淳德,食太和,靡然回心而向道,豈予寡薄獨能致此?……往年布令各家藏《道德經》,冀德立而風靡,道存而用,則朕之陳祖業,尚家書,出門同人,無愧於天下矣。 把唐玄宗推崇《道德經》的用心,已說得十分明白。 唐代醉心於道教的莫過於武宗。據《舊唐書.武宗本記》記載:唐武宗李炎頗好道術修攝之事,開成五年う(八四0年)九月,召道士趙歸真等八十一人入宮,於三殿修金籙道場,武宗於九天壇親受法籙。會昌元年(八四一年)以衡山道士劉玄靖為銀青光祿大夫,充崇玄館學士,賜號廣成先生,令與道士趙歸真於禁中修法籙。會昌四年,以趙歸真為左右街道門教授先生。時帝志學神仙,師歸真,趙歸真乘寵排釋,言非中國之教,蠹耗生靈,盡宜除去。帝頗信之,後遂釀成會昌排佛事件,即佛教徒所說的會昌法難。會昌六年,武宗服食金丹,中毒而死。武宗一生醉心道教,好長生久視之術,實行扶道排佛的宗教政策,並非純出信仰上的狂熱,而是因為會徒日多,佛寺日增,免役免稅人口太多,寺院太多聚財占地也太多,妨礙了國家利益。由於唐武宗的信仰,以及他所採取的扶道排佛政策,道教居於優越地位,趙歸真.劉玄靖等被重用,道教亦因之日益趨上。 總之,由於道教與唐室相結合,成為皇族宗教,使道教得到扶持,道教勢力大為擴張。在信仰上,也由於皇權的關係,使南北朝到隋代已逐漸確立了以元始天尊為最高天神的教義,又有所改變,太上老君成了道教為最高的尊神,其義理化亦以老莊思想為依據而發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