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文獻記載中的令牌

　　在道教文獻中，較早且比較全面記載道教令牌的是《道法會元》，該書卷五七有“論令牌”一節，是講授使用令牌的原因，怎樣製造令牌，祭令牌的方法。其云：

　　凡行五雷大法，申發表章，祈晴請雨，止風禱雪，驅役神鬼，掃除妖氣，行符治病，差使符吏，若不申明號令，則將帥不行，吏兵不肅。五雷大法中，若不師受法令，何以驅使鬼神、祈晴禱雪？上則誤太上之法，下則誤生靈之望。#1

　　這就是說，在道教思想意識中，於施行五雷大法的法事活動中，無論是向神界申發表文章奏等道教文書，還是祈晴請雨、止風禱雪，或者是驅役神鬼、掃蕩妖怪邪氣、發符治病、差遺符吏，法師都必須使用令牌來發號施令。若不如此，就無法申明號令，諸神將帥不會依科行事，有關吏兵也不會整肅聽命。因此，該文強調，如五雷大法中沒有法師施法發令，就不能驅役神鬼、祈晴請雨，上則違背太上之法，下則失生靈之望。由此可明《道法會元》所述施行五雷大法，令牌是不可或缺之法器。此處所說的令牌實際就是雷法中施用的五雷令牌。該文述及製造令牌方法，云：

　　凡欲造令牌，先選吉日，齋沐身心，奏聞上帝，申牒雷霆所屬去處訖。用棗木節，或石榴木，或柏木，餘木不可用，長三寸，闊二寸九分，上圓像天，下方像地。於甲乙日採木，庚辛日造，壬癸日黑書、丙丁日朱書上面五雷號令四字，逢丁日命工齋戒開之，用皂紗袋之。#2

　　這裡講的是造令牌的程序。

　　第一：選擇吉日齋戒沐浴，使身心雙淨，然後向上帝奏聞造令牌之事，並說明所役雷霆部屬和其去處。

　　第二：選擇製造令牌的木材，限定為棗木節、石榴木、柏木三種，其它則不能用，規定令牌長三寸、寬二寸九分，牌形為上圓下方，以像徵天地。

　　第三：限定從採木到開木刻製的日期，甲乙日採木，庚辛日製造令牌形制，壬癸、丙丁日分別在牌上面書寫“五雷號令”四字，前者為墨書，後者為朱書。以上為道士設計程序，刻工則要在逢丁之日齋戒開刻，刻好用皂紗袋裝盛。製造完成後，還要祭令牌，其云：

　　取戊子、戊寅、戊辰、戊午、戊申、戊戌，乃六龍會日，於高原或罕人行處祭之。用大雞一雙，先擇淨地，用竹五竿，云五方插之。如無竹，用木亦可。以皂錢，不以多少，掛於五方竹上。安淨盞五雙、淨盤五面，列於五方。用烏蛇一條，如無蛇，以皂紙造蛇一條，以手裂為五段，安在五方皂錢下，卻用劍刺雞冠血，滴五方盞內和酒。法師與雷神為誓，請五方蠻雷，上香酌酒訖，將祭物埋於祭所太歲方下，焚化皂錢，祝遣雷神訖，收牌袋之，勿令一切人見，頓於法壇中供養。#3

　　這是現知最早的有關道教令牌祭祀的完整記錄，其可以分為四點。

　　第一：祭牌時間和地點的選擇。需選用六戊日，即戊子、戊寅、戊辰、戊午、戊申、戊戌，因為它們是六龍會日，祭地要在高原或罕見人跡之處。

　　第二：祭祀用物。有大雄雞、竹竿五根或木竿五根、皂錢、淨盞五雙、淨盤五面、烏蛇或皂紙蛇一條、劍、酒等。

　　第三：祭祀方法。擇淨地，把竹或木竿及盞、盤置於五方，將皂錢掛竿上，把烏蛇或皂紙蛇裂為五段，安皂錢下，用劍刺破雄雞雞冠，將血滴在盛酒的五方盞內。

　　第四：溝通鬼神。法師與雷神為誓，請五方蠻雷，上香酌酒畢，然後將祭物埋在祭所的太歲方下，接著焚燒皂錢，祝遣雷神訖，收起令牌，裝在袋中，不能讓他人看見，將令牌安於法壇中供養。

　　在《道法會元》卷五七《論令牌》之後，還記載有《行持下令》、《開道咒》，是講使用令牌的程序和咒語。其云：

　　先存自身為五雷使，次呼青龍孟章居吾左，白虎監兵居吾右，朱雀靈光居吾前，玄武執明居吾後，存四神各執火輪，隨方服色，降立左右前後，默咒曰：摧山倒嶽，覆地翻天。萬神齊諾，呼聖集仙。敢有妖魔奉命不虔，滅以黃鉞，斬以钁天。令持在手，永鎮吾權。急急如上帝律令敕（隨敕字下令一聲）。#4

　　這段話的意思，法師在使用令牌發號施令時，要先在腦海中存想自已身為五雷使，接著要召呼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居自已左右前後，存想四神各執火輪。然後默念咒語，咒文大意是表示自已的神力，如果妖魔不聽號令，將被斬滅。令持在手、永鎮吾權，即是表示自己手持令牌，永遠擁有發號施令之權。註文“隨敕字下令一聲”的意思是，在默念咒語結句“急急如上帝律令敕”時，隨著最後的“敕令”念出，法師同時要用手中令牌，猛擊法案發出聲響，即所謂下令一聲。誦《開道咒》，法師要先存“𡸷火大神”在前作為法中開道神，其云：

　　火晶飛鳥，鳳嘴龍鱗。飛符前路，剪除妖氛。敢有妖孽，斷宗滅形。神威到處，食鬼吞精。急急如律令。

　　次厲聲云：出吾身中罡風騎置吏、驛馬上章使、飛龍騎吏各二人。出合居前者居吾前，合居後者居吾後，合居左者居吾左，合居右者居吾右五雷院中掌執傳令功曹使者，為吾傳香，召院中某神及某處城隍土地正神，各各居吾壇下，聽吾指揮。

　　次念戒神令云：咨爾神眾，歸聽予誓，粵自中古，皇天照鑑于我下土，魑魅魍魎，敢有肆威以亂常曲，書不掩跡，流滿川源，妄生疫癘，妖孽病民。上清震悼，啟佑下民，假我真人，肇播道法，夷厥妖氛，乃人乃物，乃蕃乃息，惟予鮮德，厥法是岸。凡予所告，不敢以私，惟恐違天之命。凡予所指，不敢以私，惟恐致天之罰。秪畏明威，實始自予，矧爾有眾，咸雷霆選中之神，被敕佐予，疇敢荒怠。惟爾堅忠正直，耀厥威靈，乃敷摧山嶽，乃變布風雲，仗法以行，乃無前旁疇，或援戈以抗，遇敵勉哉以行，上聽命令，爾毋妄行，毋苟止，毋私忿，毋侵擾，毋遵邪志，毋泄陰機，毋敢不肅爾躬，毋敢不善爾器，僅是其爾躬有戮。嗚呼，豈不勉哉！爾眾用命則功不爾蔽，不用命則罪不汝赦，故誥以陳，汝宜聽之毋怠。#5

　　上引這段文字，在《道法會元》雖名為“開道咒”，但其實際是三項內容。

　　第一：是開道咒語，即飛符前路、剪除妖氛。

　　第二：是出神、召神命令，所出者為法師身中之神，所招者為五雷院中神及城隍、土地之神，是命令這些神來到雷壇之下，聽命於法師。

　　第三：是法師的戒神令，帶有與所使之神盟誓的性質，即所謂“咨爾神眾，明聽予誓”。令中一方面告誡諸神，必須聽從法師的命令，即所謂“被敕佐予”，“上聽命令，爾毋妄行”；另一方面是法師向諸神表示自己在執行天之所命，沒有私心，即所謂“凡予所告，不敢從私”，“凡予所指，不敢從私”。

　　以上所錄《道法會元》有關令牌的文字，是目前所見最完整的記載，從中可以看出，道教令牌的製造和使用，也有一套儀軌，並不是隨意而行的。《道藏提要》認為《道法會元》“提及元末卅九代天師張嗣成（見二二四卷二頁），又有元至正丙申（公元一三六六年）王玄真、張雨等序文（見二一０《丹陽祭煉內旨序》），故本書當編於元末明初。”又說：“全書收宋元時期各派道法一百五十餘篇”，“為研究宋元道教之重要資料。”#6此說可從，據其而定，該書中所記道教令牌諸端，至遲在元代就已存在，所以我們說令牌的使用當在元代或更早一點。

　　《道法會元》在說到令牌的形制時，談到它長三寸、寬二寸九分，上圓像天，下方像地，上面有墨書或朱書“五雷號令”四字，但沒有繪出它的圖案。不過書中卻談到過其它幾種上圓下方的令牌，最著名者是清微令，該書卷五還錄出這件令牌的正面、背面、頂文、足文的完整圖案。中國歷史博物館正藏有一件元代鑲金青玉清微令牌，該牌高16.5公分，寬約 7.4公分，厚約 1.9公分，正文為雲篆符一道，背面刻文為八個雲篆字，上面刻文即頂文為三個雲篆字，下面刻文即足文為四個雲篆字，左側面為北斗七星圖案，右側面刻南斗六星圖，正、背、頂、足刻文中留有部份鑲金痕徤，是現知最為華美的道教法器之一（見彩圖）。中國歷史博物館還藏有一件元代填朱青玉𠍾召萬神符牌，也是上圓下方形式，該牌高約16.3公分，寬約7.1公分，厚約2.7公分，正文為雲篆符一道，左下角殘缺一塊，正面為道符一通，背面為“玉清符命”，上面為“風雲雷電雨”五字，下底為“金木水火土”五字，左側刻白虎七宿與朱雀七宿星名，右側刻青龍七宿與玄武七宿星名，全部刻文均填朱，至今鮮紅不退（見彩圖）。照此兩件實物推測，元代上圓下方的五雷令牌也應當大致是這種樣式，區別當在令牌上的文字或刻文不同。

　　到明代，令牌的形式及其文飾發生一點變化。《上清靈寶濟度大成金書》卷廿五，曾錄出明代五雷號令牌的圖案，其形狀基本上還保留上圓下方的形態，但上圓已遠不如元代令牌的弧度大，僅是將方形的兩角磨圓而已。它的正面雕出一把寶劍，劍柄在上，鋒刃在下，劍身蟠繞一條金龍，爪為五爪，緣劍刃而繞至劍柄，故呈龍頭在上而龍尾在下的態勢，龍身上部帶有明顯的火焰紋；背面文飾簡單，僅為符圖化的“五雷號令”四字，五字作��形，雷字作��，與法印中的圖案化的雷字十分相似，號字作��形，令字作��形，像是一只玉鉤。圖後文字為：

　　右令牌，取雷擊棗木造成，長五寸五分，闊二寸四分，厚五分，選擇吉日，依式造之。四側周圍，刊廿八宿名，以錦囊盛之。（見圖）#7

　　根據這一載錄，可知元代令牌到明代時，雖然保持了上圓下方的基本形態，但形制、文飾等則發生了較大的變化。

　　第一：元代令牌的長、寬相似，分別為三寸、二寸九分，呈方形，長寬比側約為100:97。明代令牌的長、寬，分別為五寸五分、二寸四分，差距較大，長度為寬度的兩倍有餘，是典型的長條狀，長寬比例約為100：44。這一點似乎可以作為鑒別令牌製造時間的根據之一，也就是說，從長寬角度看，年代愈早者應愈近方形，到明代以後，長寬比例則為2：1以上。

　　第二：元代令牌缺少紋飾，其上僅用黑墨或朱砂書寫“五雷號令”四字。明代令牌文飾則加繁，正面多出火龍蟠劍圖，四周則刊廿八宿星名，同時“五雷號令”四字亦變為符圖之狀，一般人僅看其形狀是難以識讀的。

　　第三：造令牌的材質亦有變化，元代取材較廣，可用棗木、石榴木、柏木等，明代則僅限於雷擊棗木，同時盛裝令牌的袋子，亦由元代皂袋變為明代的錦囊。

　　當然，以上所言僅是就道書記述說之，在實際的道務活動中，容有變通之處，有很多令牌實物離譜甚遠。

 

＊第八章第一節附註＊

#1《道藏》第29冊155頁。

#2《道藏》第29冊155頁。

#3《道藏》第29冊155頁。

#4《道藏》第29冊155頁。

#5《道藏》第29冊155至156頁。

#6《道藏提要》961至962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年7月第1版。

#7《道藏》第17冊10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