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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 科學思想篇

第十一章  道教科學思想與科學活動的認識論基礎

第二節 對於“無所待”的“真知”的追求

 一 “不修之此,焉能知彼”

  主體修養的認識論功能,在道家哲學中得到了系統的論述。道家把主體與知識,通過修養的途徑聯結在一起。《道德經》說:“修之於身,其德乃真;修之於家,其德乃餘;修之於鄉,其德乃長;修之於國,其德乃豐;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1

  道家所謂“德”,其涵義絕不僅僅限於道德範疇,而是包括道德在內的人的素質。道家認為,一旦一個人的素質還原到人本來應有的純粹境界,他的德與知、身與道也就達到了相融會的一體狀態,即成為“真人”:

  嚙缺問道乎被衣,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視,天和將至;攝汝知,一汝度,神將來舍。德將為汝美,道將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言未卒,嚙缺睡寐。被衣大說,行歌而去之,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實如,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無心而不可與謀。彼何人哉!”#2

  這裡所謂“攝汝知,一汝度,神將來舍”之說,在稷下道家那裡進一步得到了闡述。

  在《管子。心術上》中所記載的稷下道家哲學,在中國傳統認識論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其認識論學說不僅頗為獨特,而且在理論上邏輯地成為傳統認識發展的一個重要環節。從“德”與“知”的關係中,我們可以看到道看待和處理修身與致知關係問題的某些突出特點。

  道家的修身哲學,把主體的道德修養,同一身、一家、一鄉、一國,乃至天下的教化密切聯繫在一起。這種修身理論,強調的是它的主體性價值。至於它的社會意義,亦在其中,即:只須待其漸而衍擴,即得其德之馨矣。

  稷下道家認為:“德者,道之舍。物得以生生,知得以識道之精。故”德“者”得“也。其謂所得以然也。”#3由是可知其關於“德”的思想內涵。我們認為,常為人所忽視的關於“物得”與“知得”的這些論述十分重要。所謂“物得”者,物性之“得”也;“知得”者,知性之“得”也。“德”與“得”通訓,則“物得”即“物德”,“知得”即“知德”也。而所謂“物德”者,得於彼也;“知德”者,得之此也。故“物德”者,得之於客體者也;“知德”者,得之於主體者也。

  關於主體修養的認識論意義,稷下道家表達了很明確的觀點:“去欲則宣,宣則靜矣;靜則精,精則獨立矣;獨則明,明則神矣:指出,”人皆欲知,而莫索之其所以知。(其所知),彼也;其所以知,此也。不修之此,焉能知彼?“#4把”修此“作為”知彼“的前提。就是說,修身乃是養德、致知、得道和把握宇宙一切事物的根本手段:

  虛其欲,神將入舍;掃除不潔,神乃留處。。。潔其宮,開其門,去私毌言,神明若存。#5

  形不正者,德不來;中不精者,心不治。正形佈德,萬物皆得。#6

  定心在中,耳目聰明,四肢堅固,可以為棈舍。。。形不正,德不來;中不靜者,心不治。正形攝德,天仁地義則淫然而自至。#7

這種獨特的修身哲學,強調了主體自我素質的修養在人生和致知問題上的重要意義。在這方面,與孟子“盡心-知性-知天”和“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求之、強恕而行之的思想,形成很鮮明的對照。孟子曰:

  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

  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8

孟子修身思想的實質,就是說人性中天生就有“仁”的美德,只要反身求之於己,就可以把它煥發出來而加以光大。這與道家的修身思想有很大的不同。道家修身是要把一個用來容“道”之“舍”,即“德”修養好,捐棄一切不利於人類本性的事物。顯然孟子的“人”與道家的“人”的存在狀態是不同的:一個是“完備”態,另一個則是“準備”態,#9這種準備態意識,有助於在科學觀察和認識過程中排除某些先人為主的局限性。

  從先秦儒道對比之中,我們發現,道家“全身養生”目的,絕非僅僅是為了不死。從更深層次上來看,道家養生的目的,同樣是要解決社會存在的問題,要解決人性的問題,只是它的出發點和方法與儒家的不同而已。

  養生的主體是人,而人是社會性的,是社會的要素。所以,要養生延命,要解決個體的生存問題,就必然與社會發生聯繫。因此,雖然養生的目標是要超越自然的制約,但是在現實操作中,首先就面臨來自社會的各種制約。要解脫對於生命的制約,首先就要解決如何超越社會制約的問題,這是養生的社會前提。因為人既是自然的存在,更是社會的存在。所以,如何處理社會問題、人與社會的關係問題,在事實上成為道養生理論的基礎。於是道家把自我的肉體的修養,賦予了社會性的價值,即“德”的意義,把養生同“道德”相聯結。前述《管子》所謂“正形佈德”、以身為“精舍”等等,都具有這種思想內涵。此外,韓非對“德”與“得”的闡釋也很精細入微,深入實質:

  “德”者內也,“得”者外也。“上德不德”,言其神不淫於外也;神不淫於外,則身全;身全之謂“德”。“德”者,得身也。#10

  道家把人身當做接收“道”之神秘力量的軀殼,對它提出很高的“德”的要求,從而把“器”的修養,上升到情操的“質”的修養。它要求人們竭力把這個“容道之舍”修養精緻,“致虛極,守靜篤”,#11掃除物欲,清靜自然,虛我以待“道”之來“入舍”。這樣一來,人與知,產生了某種緊關係。如何才能消除這種緊張對峙?惟一的途徑就是修道,把自我修煉成為一個“精舍”。至於那種達到了得道條件的人,或者已經得道的人,就是達到了完美境界的“真人”。

 

#1《道德經》第五十四章。

#2《莊子。知北游》。

#3#6《百子全書》上冊,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401頁。

#7《管子。內業》。

#8《孟子。盡心上》,《四書集注》本。

#9姜生,漢魏兩晉南朝道教倫理論稿,四川大學出版社,1995年。

#10《韓非子。解老》韓非子接著說:“凡德者,以無為集,以無欲戒,以不思安,以不用固。為之欲之,則德無舍;德無舍,則。用之思之,則不固;不固,則無功;無功,則生於德。德則無德,不德則有德。故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又:“所以貴無為無思為虛者,謂有意無所制也。夫無術者,故以無為無思為虛也。夫故以無為無思為虛者,其意常不忘虛,是制於為虛也。虛者,謂有意無所制也。今制於為虛,是不虛也。虛者之無為也,不以無為為有常。不以無為為有常,則虛;虛,則德盛;德盛之為上德。故曰:‘上德無為而無不為也。’”。

#11《道德經》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