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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漢魏兩晉的道教

 

第八章 兩漢道教的興起

 

第八節 東漢章、和、安、桓、靈諸帝與原始道教的關係

 

  原始道教在兩漢政治生活中一直處於逐漸上升之勢,東漢章、和、安、桓、靈諸帝,均不同程度地同道教高士有過往來和接觸。《後漢書.方術列傳》中列舉的幾十位重要人物中,明顯與原始道教思想有關或者就是道教高士的人物,占有相當大的比例。其中與皇帝有較深往來關係或被重用、有較大成就者如許楊ヾ、樊英、許曼、董扶ゝ、左慈、解奴辜、張貂,著名醫學家郭玊ゞ、華佗々,養生家冷壽光、唐虞、魯女生、甘始、東郭延年、封君達、氣禁家徐登、王真、郝孟節等等。這些高士無論對東漢社會還是皇帝均有相當大的影響力。

  順帝年間,沛人張陵客蜀,學道鶴鳴山中,造作道書,號“五斗米道”。當時的蜀地,多少數民族,且俗“好巫鬼”。張道陵的到來,不僅帶來了東部和中原的黃老道,而且用其改造蜀地的巫鬼道。在這個改造過程中,顯然黃老道與當地巫鬼道遭遇衝突,所以出現了張道陵“與六天鬼魔戰,奪二十四治,改為福庭,名之化宇,降其帥為陰官,擇道者令焚修。於是幽明異職,人鬼殊途”之說(見下)。後來道經《獨龍傳.度漢天師》描述了這一過程:

  謹按《南斗經序》云:太上降蜀之臨邛,往大邑至鶴鳴山,初授天師正一盟威秘錄、二十四階品,次朝拜日月,高奔郁儀結璘之訣,並三開八節、謝罪、滅黑簿、超度七祖之文,此即三錄齋也。天師先於中岳已獲《黃帝九鼎丹書》,而後在鶴鳴山隱居,遂備藥物,依法修煉。三年丹成,未敢服之。謂弟子王長曰:神丹已成,若服之當沖天為真人,然未有大功,宜須為國家除害興利,以濟民庶,所謂先施勤勞,然後服丹即輕舉,臣事三境則吾無愧焉。由是困蒙太上親降法駕荐授真文。修行千日,忽於一時能內視五臟,外集萬神。太上復遺清和玉女教以吐納清和之氣,行三步九跡,交乾屐斗,呼召九元,以齊七政,隨岡所指,以攝精邪。方始服丹,道法益勝。乃與文天鬼魔戰,奪二十四治,改為福庭,名之化宇,降其帥為陰言,擇道者令焚修。於是幽明異職,人鬼殊途。又於仁壽縣降十二天游玉女化地,作咸泉,烹以為益,因名其地曰“隆郡”。...(太上)即與天師同游成都。太上駕龍車,天師乘白鶴,頓下五雲,至太昊至女修大丹之所。感地祇涌玉局登高丈餘。太上登座,天師稽首於前,為說《北斗七元經》削死延生之法。是歲漢桓帝永壽元年乙未正月七日也。...道君謂天師曰:從三皇五帝以來,有陽九百六之數,天圮地裂;又自三代之末,涉乎五霸,君臣悖德,四封無道,真靈匿景,俗@縱橫,祅訛鬼語,號曰“六天”,烹殺眾生,擾亂天下,而無知之民,咸共遵奉。遂有歌謠鼓舞之巫,妄托鬼神以誑良善。今出真科付汝,悉為除蕩六天故@,清化天下,名“太真之科”,末敕青童等。付汝印綬,仗按《千二百官章》,並符錄、契令、經戒、法律,助國扶命,養生制惡,為功德事,咸使入道而合正真。然四方羌胡氐夷浸盛,中國種人將微,若消此災、卻此害,國家當於洛陽北邙山立化館,行道請福,即國泰民安。不爾,恐毒流中華,即好生意。...老君又以二十四化應二十四@,付陵,更出四化名,合前二十八化,以應二十八宿。又立三十六靖廬,分符為盟,悉承正之一道。ぁ

  從襄楷與朝廷接觸的文字記載和他的上疏內容中,可以認定他是原始道教的虔誠信仰者,《後漢書.襄楷列傳》有一段內容值得注意:“及靈帝即位,以楷書為然。太傅舉(襄楷)方正,不就。鄉里崇之,每太守之,輒致禮請。”按靈帝即位是在168年(建寧元年)。靈帝試圖徵用襄楷,實際是要接受其思想影響。又按考古發現:立於靈帝建寧二年(169)的“肥致碑”,較詳細地反映了東漢章、和至靈帝時期,著名民間道教人物肥致及其信徒的主要活動,其中可見當時朝廷幾代皇帝對待道教高士的態度。碑文曰:“孝章皇帝太歲在丙子茀。孝章皇帝。孝和皇。孝和皇帝太歲在己丑茀。河南梁安樂肥君之碑。漢掖庭待詔,君諱致,字萇華,梁縣人也,其少體自然之恣,長有殊俗之操,常隱居養志。君常舍止棗樹上,三年不下,與道逍遙。行成名立,聲布海,內群士欽仰,來集如雲。時有赤氣,著鍾連天,及公卿百僚以下,無能消者。詔聞梁棗樹上有道人,遣使者以禮娉君。君忠以衛上,翔然來臻,應時發筭,除去災變。拜掖庭待詔,賜錢千萬,君讓不受詔。以十一月中旬,上思生葵,君卻人室,須臾之頃,抱兩束葵出。上問君:‘於何時所得之?’對曰:‘從蜀郡太守取之。’即驛馬問郡。郡上報曰:‘以十一月十五日平旦,赤車使者來發生葵兩束。’君神明之驗,譏徹玄妙,出竅入冥,變化難識,行數萬里,不移日時,浮游八極,休息仙庭。君師魏郡張吳、齊晏子、海上黃淵、赤松子與為友,生號曰真人,世無及者。功臣五大夫雒陽東鄉許幼仙,師事肥君,恭敬蒸蒸,解止幼舍,幼從君得度世而去。幼子男建宇孝,心慈性孝,常思想神靈。建寧二年太歲在己酉五月十五日丙午直建,孝萇為君設便坐,朝莫(暮)門恂恂不敢解殆,敬進肥君,餟順四時,所有神仙退泰,穆若潛龍,雖欲拜見,道經無從,謹立斯石,以暢虔恭,表述前列,啟勸童蒙。其曰:赫嚇休哉,故神君皇,又有鴻稱,升遐見紀,子孫仚予,慕仰彌恃,故刊茲石,達情理願,時仿佛賜其嘉祉。土仙者大伍公,見西王母昆崙之虛,受仙道。大伍公從弟子五人:田傴、全@中、宋直忌公、華先風、許先生,皆食石脂,仙而去。”あ肥致這位“棗樹上道人”曾經應皇帝之要求“應時發筭,除去災變”,為其解除災異,並以方術為皇帝抱出兩束生葵,表明當時道教信徒確為皇帝所承認。

  由上述史料可見,章、和二帝及靈帝,對原始道教都曾採取接觸和利用的態度。靈帝即位後,對襄楷等原始道教信徒們的某些思想主張,有認可和延用之舉;高道肥致,直到靈帝時期仙化之前,一直處於活躍狀態,不但大行其道術,且招致許多有相當政治地位的堅定信徒。惟史書均未詳載。究其原因,顯然與不久即發生的、“頗有其書”(即《天官歷包元太平經》)的張角之黃巾起義直接相關ぃ。肥致的經歷證明,皇帝任用這些高道的根本原因之一,就是兩漢社會長期面臨的災異論和對於災異解除法的迫切需要。必須指出的是,這也是教產生的重要社會原因之一。

  然而靈帝任用道教高士,卻使得太平道在朝廷內外擁有一批信徒或追隨者(從上述肥致碑文即可見一斑),甚至有人專門為張角打深朝廷情報,形成裡應外合之勢。《後漢書.皇甫嵩列傳》記載:“中平元年,大方馬元義等先收荊、揚數萬人,期會發於鄴。元義素往來京師,以中常侍封諝、徐奉等為內應,約以三月五日內外俱起。”故忠臣劉陶、楊賜等人諫告皇帝,要求對張角等人採取搜捕行動。而朝廷要員中就有暗通張角者,如十中常侍中的封諝、徐奉、張讓等人。考之《後漢書》:“(王允)於賊中得中常侍張讓賓客書疏,與黃巾交通,允具發其奸,以狀聞。靈帝責怒讓,讓叩頭陳謝,竟不能罪之。而讓懷協忿怨,以事中允。”い而當“(靈帝)詔使廷尉、侍御史考為張角道者,御史承(張)鈞學黃巾道,收掠恐獄中。而讓等實多與黃巾交通。後中常侍封諝、徐奉事獨發覺坐誅,帝因怒詰讓等曰:”汝曹常言黨人欲為不軌,皆令禁錮,或有伏誅。今黨人更為國用,汝曹反與張角通,可為斬未?‘皆叩頭云:’故中常侍王甫、侯覽所為。‘帝乃止。“ぅ靈帝已發現張讓等中常侍暗通黃巾,竟未嚴懲。足見靈帝已因此前與道教高士的正常接觸,而放鬆了對民間道教活動的警愓。う事實上,靈帝本人即信道,且一直在與道教往相交通。因此雖然183年劉陶等忠臣聯名上書說”今張角支黨不可勝計“,主張”宣下明詔,重募角等人,賞以國土“,而靈帝”殊不悟,...明年,張角反亂。’直到“中平(184-189(中,(襄楷)與荀爽、鄭玄俱以博士徵,不至”え可知直到靈帝末年,即使在張角黃巾起義爆發後,亦仍有接近和利用道教高士的舉動,但道教信仰者似乎看出了漢運不保之兆。而似乎皇帝並未將道教的信仰者們整個看作一個敵對的大教團來對待,中常侍封諝、徐奉、張讓,以及“故中常侍王甫、侯覽”等交通太平道的做法,或許也是共於同當時皇帝一樣的心態。

  襄楷被徵博士而不至,確實有其思想原因,顯然他目信東漢王朝之將覆。按《三國志.魏書.武帝紀第一》注引《魏書》:靈帝時“權臣專朝,貴戚棋恣。...冀州剌史王芬、南陽許攸、沛國周旌等連結豪傑,謀廢靈帝,立合肥侯,以告太祖,太祖拒之。芬等遂敗。”《三國志.魏書.武帝紀第一》又注引司馬彪《九州春秋》曰:“於是陳蕃子逸與術士平原襄楷會於芬坐,楷曰:‘天文不利宦者,黃門、常侍貴)族滅矣。’逸喜。芬曰:‘若然者,芬願驅除。’於是與攸等結謀。靈帝欲北巡河間舊宅,芬等謀因此作難,上書言黑山賊攻劫郡縣,求得起兵。會北方有赤氣,東西竟天,太史上言‘當有陰謀,不直北行’,止。敕芬罷兵,俄而徵之。芬,自殺。”可見事實上襄楷甚至認圖通過官廷政變改變漢朝國運,目的還是在於他的宗教信仰,是為了解除天下可能面臨的毀滅之災。

  侍中董扶、太常劉焉於靈帝中平五年(188)出離京師、同赴益州一事,亦頗耐人尋味。按《後漢書.方術列傳.董扶傳》:“靈帝時,大將軍何進荐扶,徵拜侍中,甚見器重。扶私謂太常劉焉曰:‘京師將亂,益州分野有天子氣’焉信之,遂求出為益州牧,扶亦為蜀郡屬國都尉,相與人蜀。去後一歲,帝崩,天下大亂,乃去官還家。”董扶或與中常侍封諝、徐奉、張讓等人一樣,均屬靈帝時名臣劉陶上疏中所謂:“鳥聲獸心,私共鳴呼”的一類人物,他們最知漢祚將盡。《劉陶傳》說:“時,巨鹿張角支黨不可勝計。...四方私言,云角等竊入京師,眈視朝政,鳥聲獸心,私共鳴呼。州郡忌諱,不欲聞之,但更相告語,莫肯公文‘”。當初董扶向劉焉示以“益州分野有天子氣”,實即勸其盡快離朝廷,謀求自存自立。這就使劉焉與各地道教起義勢力一起在客觀上形成與朝廷對峙的格局,從而在事實上使道教在偏遠的益州擁有地方勢力。更進一步地說,則劉焉亦頗有可能信道,仔細分析其政治行為和有關史料,可見其蛛絲馬跡。《資治通鑑》卷六十《漢紀五十二》:“初平二年(191)。劉焉在益州陰圖異計。沛人張魯,自祖父陵以來世為五斗米道,客居於蜀。魯母以鬼道常往來焉家,焉乃以魯為督義司馬,以張修為別司,與合兵掩殺漢中太守固,斷絕斜谷閣,殺害漢使。”可見曾在朝廷任太常的劉焉,出任益州牧之後,對已經與皇帝形成敵對關係的道教,不但沒有任何抵制態度,反而與其建立不同尋常的密切關係。

  綜觀這一時期的漢代社會和政治歷史,不難發現,從民間到宮廷,道教活動已具相當規模。“天災生,人傑出。”ぉ這塊漢磚銘文,雖僅六字,郤淋漓盡致地向我們揭示出當時社會強烈的危機意識。漢朝皇能按煦原始道教的要求進行應天改元,使道教徒自己產生更強烈的使命意識。他們一改過去宣揚的“洪水將出”的末世論預言,而進一步提出了蘊涵強烈救世意義的“黃天”預言,為民眾獲得拯救提供了系統的神學和思想;“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お這一讖語的提出,就是明證。黃巾起義正式爆發前,太平道用這種神學思想一直在民眾中潛行傳播,大造“黃“德將興、太平將至的宗教輿論,而以”甲子“年為期。在黃巾起義之前相當一個時期,社會中已形成對漢家國運的懷疑和否定思潮。史稱:”桓靈之間,諸明圖讖者,皆言漢行氣盡,黃家當立“か

  二十世紀70年代考古界在安徽毫縣發現了一批屬於東漢桓帝延熹七年(公元164年即黃巾起義蒯0年)的字磚。這一發現對於研究早期道教和黃巾起義,均有重要價值。磚字內容中,包括“祭酒”、“蒼天乃死”等等字樣,當與組織黃巾起義(184)的太平道有重要關係。今毫縣屬漢代譙郡,該墓主人乃是東漢譙郡豪強地主曹氏家族即曹操先輩(而正是曹氏最終代漢稱制,建立魏國,且其德尚黃)が。當時太平道已經形成,並向社會各個階層滲透,其勢力一直伸向東漢朝廷。

  從考古資料和文獻記載可以看出,靈帝時期,太平道的活動已有相當大的規模,除了宮廷裡的內應人物(如封諝、徐奉、張讓等人)、分化朝官並使其與道教建立密切關係(如董扶勸出劉焉而與張魯、張修等密切合作)外,在各地已形成了以張氏為首き的道教系統:

  (1)沛人張魯,...初祖父陵,順帝時(126-144年間)客於蜀,學道鶴鳴山中,造作符書,以惑百姓。受其道者,輒出米五斗,故謂之“米賊”。陵傳子衡,衡傳於魯,魯遂自號“師君”。

  (2)熹平二年(173)三月一日,天卒く鬼兵胡九@@仙歷道成,玄施延命,道正一元,布於伯氣,定召祭酒張普,萌(盟)生ぐ趙廣、王盛、黃長、楊奉等,詣受《微經》十二卷,祭酒約施天師道,法無極才。け

  (3)熹平(172-177)中,妖賊大起,三輔有駱曜。

  (4)光和(178-183)中,東方有張角,漢中有張修。駱曜教民匿法。角為太平道。修為五斗米道。太平道者,師持九節杖為符祝,教病人叩頭思過,因以符水飲之,得病或日淺而愈者,則云此人信道,其或不愈,則為不信道。修法略與角同,加施靜室,使病者處其中思過。げ

  (5)初,巨鹿張角奉事黃、老,以妖術教授,號“太平道”。咒符水以療病,令病者跪拜首過,或時病愈,眾共神而信之。角分遣弟子周行四方,轉相誑惑,十餘年間,徒眾數十萬,自青、徐、幽、冀、荊、揚、@、豫八州之人,莫不畢應。或棄賣財產,流移奔赴,填塞道路,未至病死者亦以萬數。郡縣不解其意,反言角以善道教,化為民所歸。...角遂置三十六方;方猶將軍也,大方萬餘人,小方六七千人,各立渠帥,訛言“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約以三月五日內外俱起。中平元年(184)。春,角弟子濟南唐周上書告之。...角等知事已露,晨夜弛敕諸方,一時俱起,皆著黃巾以為標識,故時人謂之“黃巾賊”。二月,角自天公將軍,角弟寶稱地公將軍,寶弟梁稱人公將軍,所在燔燒官府,劫略聚邑,州郡失據,長吏多逃亡;旬月之間,天下響應,京師震動。

  (6)中平元年(184)..秋七月,巴郡妖巫張修反,寇郡縣。

  這些史料都表明張角發動黃巾起義前,各地道教已經有相當規模,形成了不同的道派,而且確實經了在民間進行長期的隱伏傳道的過程。並且,張角發動民眾的傳道活動,“郡縣不解其意,反言角以善道教化,為民所歸。”ゝ5後來,因其神學導致民眾起事對朝廷形成威脅,方受到打擊,而後又遇大赦(當在176年四月)。有史料說:“先是,黃巾賊張角等執左道,稱大賢,以誑耀百姓,天下襁負歸之。(揚)時在司徒,召掾劉陶告曰:‘張角等遭赦不悔,而稍益滋蔓,今若不下州郡討捕,恐更騷擾,速成其患。且欲切敕剌史、二千石,簡別流人,各護歸本郡,以孤弱其黨,然後誅其渠帥,可不勞而定,何如?”ざ這裡所引《楊賜列傳》說張角“誑耀百姓”招致統治者憂慮的具體時間,可通過考證“賜時在司徒”一句來推定。按《後漢書.靈帝紀》:楊賜取代袁隗拜任司徒的時間,是在熹平五年(176)十二月丙戌;而其被罷免的時間則在熹平六年(177)十二月庚辰。因此可知,最早有文字記載張角及其信徒們受到朝廷打擊的傳道活動,是在公元176年前,正合上引《典略》“熹平(172-177年)中,妖賊大起”之說。其後,參與者們尋即在熹平“五年齡176)夏四月癸亥,大赦天下”し時獲免(另可於下面引文裡“詔書示以威恩”的說法中窺見此事)。故當忠臣劉陶稍後再次上書皇帝“復陳當今要急八事”,宦官們便一起在皇帝面前讒毀他說:“前張角事發,詔書示以威恩,自此以來,各各改悔。今四方安靜,陶疾害聖政,專言妖孽。州郡不上,陶何緣知?疑陶與賊通情。”じ文中所說的“張角事發”,表明在甲子年(184)起義,前張角確曾領導信徒們發動一次較小規模的起義(儘管正史沒有明確記載),後遇赦,故宦官們有“今四方安靜”之說。

  實際上,張角及其信徒們,確如《後漢書.楊賜列傳》中劉陶所言,是“遭赦不悔,而稍益滋蔓”。“四方安靜”的狀態,只能表明他們鋻於當時的形勢而改變了策略,轉入了潛伏發展狀態,在從民間到皇宮的各階層中進行更為深廣的傳教活動。這種長期的民間傳教活動,終於在更廣泛更深入的層面為黃巾起義積累了力量。

  歷史的規律表明,那些有末世論思想的宗教,並不一定直接以當時的具體現實秩序為其否定對象;即使出現否定性的判斷或巔覆性的行動,也不一定是直接出於政治性的判斷,而往往是因以宗教神秘論來看待和解釋現實問題所致。事實上,某些合乎(或被認為合乎)其末世標識特徵的符號(如社會的嚴重混亂墮落、某些非常的自然現象、原始道教興起時期漢人對改“更受命”問題的嚴重關注等等)一旦在現實中出現,就可能會導致虔誠信徒的心理和行為走向極端,從而對現實秩序構成威脅。前引《太平經》所謂“後世歲歲在玄甲乃出之,...可以解天地初起以來相承負之厄會”,恰與三次向皇帝獻書的道教信徒的挫折遭遇形成強烈對照,證明當時的統治者不會接受其主張,因而漢朝也就被道教信徒們判斷為失去了合理性的、不再符合天帝意志的政權,是為應天命而當巔覆的對象,否則就將面臨天崩地裂的末世災厄。這正是王莽改制代漢、原始道教頻繁發動起義的宗教思想根源。

 

 

註釋

ヾ許揚是一位通曉水利地質學的道教方士。《後漢書.方術列傳》:“汝南舊有源卻陂,成帝時,丞相翟方進奏毀敗之。建武(光武帝劉秀開國年號,25-56年)中,太守鄧晨欲修復其功。聞楊曉水脈,召與議之。...署楊為都水,使典其事。楊因高下形勢,起塘四百餘里,數年乃立。百姓得其便,累歲大稔。

ゝ其事跡見下。

ゞ《後漢書.方術列傳.郭玉》:“著《針經》、《診脈法》傳於世。...和帝時,為太醫丞,多有效應。”中華書局點校本,第2735頁。

々《後漢書.方術列傳.華佗》:“精於方藥”,“針灸不過數處”,發明“麻沸散”作為麻醉劑進行外科手術,發明“腸吻合”手術、蛔蟲驅除術、“五禽戰”導引術等等。這些發明均是對世界醫學史的重大貢獻。中華書局點校本,第2736頁。

ぁ成都青羊宮道觀印制二仙庵藏版《道藏輯要》,尾集五《獨龍傳.度漢天師》,第四十五至四十八面。此經出於宋代,於此可備一說。

あ拓片及錄文參見《文物》1992年第9期《偃師縣南蔡庄鄉漢肥致墓發掘簡報》本文引用時對部份碑文識讀有改動。“其余公卿有司仙真聖品大夫官等三百交十一,從屬三萬六千人,部領三十六萬,人民則十百千萬億倍也。常使二十四真人密教有心之子,皆棣方諸上相,不可具說”見王明:《太平經合校》,中華書局,1960年,第6頁。從這條文獻資料,對照歷史記載,不難發現:張角太平道黃巾起義時的“三十六方(萬)”、五斗米道的“二十四治”,在這裡都可找到其共同的經典依據。足見《太平烴》本是太平道和五斗米道的共同經典,蓋起初之始道教乃一體,後逐漸在傳播中在不同地域發生適應性演變,始有太平道、五斗米道之分。

ぃ《後漢書.王允列傳》。中華書局點校本,第2173頁。

い《後漢書.宦者列傳.張讓》。

ぅ關於張讓暗通黃巾,按《後漢書.董卓列傳》,靈帝崩後,董卓與何進、袁紹等上書曰:“中常侍張讓等竊幸承寵,濁亂海內。臣聞揚湯止沸,莫若去薪;潰痾雖痛,勝於內食昔趙鞅興晉陽之甲,以逐君側之惡人。今鳴鍾鼓如洛陽,請收讓等,以清奸穢。”中華書局點校本,第2322-2323頁。

う《後漢書.杜欒劉李劉謝列傳第四十七》。中華書局點校本,第1849頁。按《資治通鋻》卷第58《漢紀五十.孝靈皇帝中》:楊賜等上疏請求皇帝盡速搜捕張角等人,而“帝殊不為意,方詔陶次第《春秋條例》。角遂置三十六方”。

ぇ《後漢書.襄楷列傳》。中華書局點校本,第1085頁。

え大淵忍爾教授認為,這些宦官成為張角的內應,是因為他們看到東漢不久將亡,對國家前途持不安的心態,以為張角可能會成功,為了自己身家性命的考慮,遂做了內應。參看大淵忍爾《初期的道教》,東京:創文社,1991年,第29頁。

ぉ東漢安帝永寧元年(120)八月十三日磚銘交字。見陸心源:《千甓亭古磚圖釋》卷一,中國書店,中華書局點校本,第12頁。

お《後漢書.皇甫嵩傳》,中華書局點校本,第2299頁。

か《三國志.魏書.武帝紀》注引魚豢《魏略》。中華書局點校本,第53頁。黃巾起義領由張角則移書曹操,明確譴責其鎮壓黃巾有迕天命:“昔在濟南,毀壞神壇,其道乃與中黃太乙同。似若知道,今更迷惑。漢行已盡,黃家當立。天之大運,非君才力所能存也。”(《三國志.魏志.武帝紀》注引《魏書》,中華書局點校本,第10頁)

が參見《安徽毫縣發現一批漢弋字磚和石刻》,《文物資料叢刊》2,文物出版社,1978年,第142-175頁。

き關於原始道教多以“張”姓為首的現象,參見前述姜生《原始道教三題》。

ぎ《後漢書》七十五《劉焉傳》。中華書局點校本,第2432-2435頁。

く按所謂“天卒”即“鬼卒“,為蜀地原始天師道中初學道者之稱。《三國志》卷八《張魯傳》:”魯遂居漢中,以鬼道教民,自號‘師君’。其來學道者,初皆名‘鬼卒’。受本道已信,號‘祭酒’。“

ぐ按所謂“萌(盟)生”,即後來的“錄生”,為張陵一系“正一盟威之道”的信徒。下文出現的趙廣等“萌(盟)生”皆“詣受(《微經》十二卷”之說,證明當時的“萌(盟)生”,乃是以正式受《微經》十二卷為,標誌。考《正一法文天帥教誡科經.大道家令戒》:“漢世既定,末嗣縱橫,民人趣利,強弱忿爭,道傷民命,一去難還。故使天授氣治民,曰‘新出老君’。言鬼者何人?但畏鬼,不信道。老君授與張道陵為天師,至尊至神,而及為人之師。汝曹輩足可知之,為尊於天地也。...道以漢安元年五月一日於蜀郡臨邛縣渠亭赤石城,造出《正一盟威之道》與《天地券》,要立二十四治,分佈玄、元、始氣治民。”

け洪適:《棣續》卷第三《米巫祭酒張普題字》。

げ《三國志.張魯傳》注引《典略》,中華書局點校本,第2436頁。又,“熹平二年六月,雒陽民訛言虎賁寺東壁中有黃人,形容須眉良是,觀者數萬,省內悉出,道路斷絕。到中平元年(184)二月,張角兄弟起兵於冀州,自號黃天。三十六方,四面出和,將帥星佈。”(《後漢書.五行志》五,中華書局點校本,第3346頁。)

こ《資治通鑒》卷第58《漢紀五十》。

ご《後漢書.靈帝紀》,中華書局點校本,第348-349頁。

さ《資治通鑒》卷第58《漢紀五十.孝靈皇帝中》。

ざ《後漢書.楊賜列傳》,中華書局點校本,第1784頁。

し《後漢書.靈帝紀》,中華書局點校本,第337頁。

じ《後漢書.劉陶傳》,中華書局點校本,第185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