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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榮格心理學看道學齊同慈愛思想的救世價值

              中南大學  呂錫琛[1]

   西方著名心理學家榮格及其後學從一個嶄新的角度詮釋了道學齊同慈愛、“包容各極”思想所具有的“無比貢獻”,力圖從心靈深處消除仇恨、衝突、戰爭的種子,令人警醒和深思。榮格學派是如何吸收道學思想以闡發上述觀點的?面對全球動盪不安、衝突加劇、戰爭升級的局勢,道學的齊同慈愛思想具有怎樣的救世價值?本文擬就這些問題求教于方家。

       

現代西方著名心理學家榮格對老莊和道教內丹典籍以及易經、漢藏佛教均深有體悟。特別是被《太乙金華宗旨》道教內丹著作中的“奇思異想深深迷住”[1]讓他找到了 “從對立面的對立中解脫出來的道路”,啟示他在心理治療方法上突破了西方非此即彼的思維模式。他在《現代靈魂的自我拯救》一書中深刻地批評西方人在這方面的誤見:“我們有個錯誤的觀念,認為一旦從陰暗面去解釋的話,那麼明亮的一面已不復存在……其實,陰暗是光明的一部分,正和惡與善之關係的道理是一樣的,而且其逆亦真。因此,我願不顧眾人的驚愕,毫不遲疑地暴露我們西方思想的錯幻和渺小……這便是一項東方人的真理。”[2] 榮格稱這一真理“具有無比貢獻”,“非常欣慰而且歡迎它的出現”,“根本沒預料到它會對我們產生這麼深遠的影響力”![3]

在這一哲學智慧的影響下,榮格提出了著名的陰影理論,所謂陰影,是指心靈中遺傳下來的最陰暗的、隱秘的方面,是人格中的卑劣部分。榮格及其後學認識到,簡單地強行壓抑人格中的陰影將會引起嚴重後果:當陰影不能被人們接受為自己人格中這一消極部分時,它就被投射,被轉移到外部世界,被當作外部的異己而加以鬥爭、懲罰和消滅,而不是被當作“自己的內部問題”加以處理,這種方式“其實是人類面臨的最大危險”![4] “希特勒在猶太人身上投射的邪惡,導致他採取滅絕猶太人、淨化德國的計畫”。[5] 因為,當心中的陰影受到壓抑時,“被壓抑的陰影向回撲過來,以肆虐的流血殺戮來吞噬種種民族。”他們認為,歷史上的戰爭以及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戰和戰後的戰爭衝突亦可從這一角度來理解。[6]

因此,榮格認為,對待陰影要以寬容的態度來進行整合,這促使他進一步通向了老莊的齊同慈愛思想主張。他認為,《老子》“包容各極的意識”是對待陰影的明智方法,他在為《太乙金華宗旨》注釋所作的評述中指出:“迫切需要整合的人格其結果究競如何?追求整合的必要性究竟多大?於是我們又踏上了這條東方人在遠古就已走過的道路。很顯然,中國人之所以發現了這條道路,是因為他們從來就沒有迫使人性中的對立因素分離得太遠,以至於喪失了各因素間所有自覺的聯繫”,他們認為“是與否本是近親”。[7] 顯然,這裡所說的 “包容各極”思想,正是老子“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和莊子“恢詭譎怪,道通為一”主張的現代翻版;而“是與否本是近親”等思想亦與老子善惡、美醜之對立統一理論以及莊子的齊物論有密切的淵源關係。

榮格吸收《老子》“包容各極”等智慧而對西方文化的二歧式思維之弊病的反思是相當深刻。但作為西方學者,他還遠未發掘出道學在這方面的豐厚思想資源。

實際上,道學寬容和齊同慈愛的思想不是一個孤立的命題或行為規範,而是與道學的本體論、方法論、善惡論、處世論以及修煉方法等一系列思想理論和實踐手段緊密相聯的,以下我們試從幾個方面進行梳理。

             

本體論、方法論是道學寬容和齊同慈愛的理論基礎,《老子》將宇宙間的萬事萬物皆視為以“道”作為最初本源和內在支配者的有機統一整體。既然人類與萬物同是“道”的產物,那麼,人類與萬物就都具有同等的地位和價值,每個個體亦具有同等的地位和價值;既然“道”落實于不同個體會體現為不同的本性,那每個個體就都應該受到尊重,而不能將與自己的信仰和追求相異的他人視為異類而仇恨、排斥和打擊。故老子認為,應該不分高低貴賤,突破親疏利害等世俗之見,平等無偏、一視同仁地對待天下之人:“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8]。《莊子》則更進一步提出了“萬物一體”、“恢詭譎怪道通為一”、“物無貴賤”等觀點[9]

那麼,這種平等無偏地對待萬物的觀點是否會導致沒有任何行為規範的道德虛無主義呢?不會。因為尊道貴德的原則限制和否定了那些背離“道”和“德”以及“非道”和“非德”的言行或事物。

對立統一的辯證法思想是道學齊同慈愛思想的另一理論基礎。在《老子》第二章說:“.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美和惡、善與不善等對立面不僅存在著相互依存的關係,而且還會相互轉化。比如,如果人們一旦懂得了美之為美、善之為善,特別是瞭解到由它們將帶來的一系列利害,將會引起對於美和善之名的爭奪,於是,美、善也就走向它們的反面了。[10]由榮格的陰影理論來解讀《老子》的上述思想,我們還可以體悟到其中所蘊含的另一層心理治療價值:當人們認定了什麼是美、什麼是善之後,就會對於美醜、善惡產生分別之心,會否認內心中的一些邪惡的東西,而掩蓋自己內心的陰影,從而將陰影壓抑到潛意識層面,並將它們投射到被我們認做的“敵人”身上,從而導致榮格所說的被壓抑的陰影“回撲過來,以肆虐的流血殺戮來吞噬種種民族”,“心靈中的野獸變得更加兇狠殘暴”,由此而產生人與人之間的仇恨、誤解、紛爭,這豈不是大大的“斯惡矣”、“斯不善矣”?   

         

由道生萬物、道通為一、正反相因等哲學智慧又引出了寬容大度的處世原則,老子將寬容不苛奉為聖人之風範:“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 在聖人的眼中,人人都有特定的本性和價值,故都應當予以尊重,因而他也能夠因性而治,能夠拯救不良者,使人盡其才,故沒有被遺棄之人;能夠順應物情,使物盡其用,故沒有被遺棄之物。世間之人各有其特有的作用,各有其存在的意義:“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善人者,善人之資。” [11] 善人是不善之人的老師,能夠教化不善之人;而不善之人則可警示善人,以資誡鑒。顯然,在聖人心中並不是善惡不分,而是對於善者與不善者及其各自的價值有著清楚的覺知,這一點似乎與莊子齊同是非的立場有所不同。老子明確地指出善者是教化幫助不善者的導師,但卻亦承認不善者對善者的資鑒作用。從而體現出一種真正的博愛精神,一種真正的無分別之心,無任何強制之心,故他的拯救也是無任何條件的:不管天上地下、萬事萬物,更不分宗教信仰、政治立場、民族、國家、身份,也不論貧富、智愚、善惡、美醜,普天下之人和遍宇宙之物通通“救”而“無棄”。

在尊道貴德、對立統一、和光同塵等思想的基礎上,老子宣導寬容不苛、以德報怨的倫理精神。《老子》第六十三章中就明白地提出:“大小多少,報怨以德”。即認為“聖人”能夠淡化一切大小多少的各種區別與紛爭,以博大的胸懷對待一切恩怨仇恨,統統報之以德。[12] 第四十九章更是強調“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愚意以為,我們可以將“不善者吾亦善之”的態度理解為對己和對人兩個方面。一方面,以寬容仁慈的胸懷來感化不善者、不信者,化解人際之間的恩恩怨怨,以人格的力量促使對方放棄錯誤的言行,從而消解矛盾,實現人際和諧和社會風俗的淨化;另一方面,這一思想也提醒人們,對自身人格中的陰影即“不善”也不宜採取簡單的壓抑或敵視、否認、苛責,而是以客觀的態度認識它、承認它,並將它整合進自我的整體中,為它找到合理的安頓之處。當然,這裡不是主張放縱或堅持不良行為,也不是縱容嚴重損害公共和個人的利益及安全的行為,而是對人們通常一味壓抑人格陰影的做法進行某種反省和調整,是從更高的視角來超越善惡,以達到真正的“德善”和“德信”的道德理想境界。

道學的齊同慈愛思想在當今的國際舞臺上更具有特殊的意義。我們知道,人類的道德是具有相對性的。在不同的族群、不同的地區,善惡的標準是有區別甚至是相反的;而在不同的歷史條件或社會背景下,善惡的內涵也是會發生變化的。如果不顧其他國家和民族的具體情況,主觀地將某種價值或原則指為唯一正確的標準,或將自己所追求的某些原則強加於他國、他族,其所造成的嚴重後果已經為世人有目共睹。因此,道學的上述主張不僅有助於糾正人們在道德認識上的偏頗,更有助於緩解實際社會生活中特別是國際政治中唯我獨尊、唯我獨善或將異己妖魔化必欲滅除而後快的偏激行為。

我們看到,在榮格學派的心理治療實踐中,道學的齊同慈愛思想已經得到實際應用並取得了療效,榮格學派學者路格· 阿伯罕指出,如果我們對自己中的黑暗面懷有敵意的話,“它將會變得愈來愈令人難以忍受;反之,如果我們的態度是友善的——亦即瞭解到它的存在是自然的——則我們的將出現令人驚異的轉變。”[13]

可見,如果能夠以這種“包容各極”的辯證思維來處理問題,就會對那個“陰影與光明”並存的個體有更多的寬容,在這種思維方式之下,人格中的陰影將被合理地安頓,會得到合理的釋放,因而不會出現壓抑陰影而導致的反撲,不會將陰影投射到他人身上而導致將對方妖魔化或引發對他人的仇恨。將會以友善的態度面對外在的“不善”之人,這不僅能夠感化不善者而實現“德善”,更能化解埋藏在自己心中的怨恨,讓生活充滿友愛和快樂的陽光。因此,以“不善者吾亦善之”的原則寬恕別人,同時也就保護了自己——不僅會讓自己免遭仇恨、怨恨等負面心理的傷害,更會消彌隨時可能爆發的仇殺襲擊等現實災禍。

道學齊同慈愛、以德報怨的思想又是與以柔克剛的主張緊密相聯的。以柔克剛的行為原則是老子對濫用暴力所導致的社會弊病進行深刻反省的結果。老子所處的春秋時期,是一個群雄逐鹿、爭於氣力的時代,但殘酷的事實卻告訴人們:以暴易暴的行為必然帶來對方相應的激烈反抗。從長遠的觀點來看,以暴易暴、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方式並不是最明智的處理方式,反而會引起冤冤相報、爭鬥不已、兩敗俱傷、永無寧日的苦難後果。因此,老子轉化了常人解決問題的方式,主張以柔克剛。以柔克剛主要不是要消滅對方,獨霸天下,而是立足於通過非暴力手段化解矛盾,包容對方,是一種潤物無聲的仁慈,也是體現在《孫子兵法 謀攻篇》中“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智慧

這種包容和仁慈當然是一種很高的思想境界,是一般人在短期內難以達到的。但古往今來的不少事實卻說明,這其實不失為一種經濟和有效地解決衝突的方式。特別是當處於較高地位或強勢地位的人來說,如果能夠以這種高姿態來立向處事,常常可以感化、感動對方,減輕許多不必要的煩惱和麻煩,獲得一個互相諒解、彼此寬容的和諧人際環境,于人于己都是有益無害的,而各持己見,互不相讓,必然致使矛盾升級和激化,甚至釀成傷人殺人等惡性事件。縱觀當今世界,這類悲劇和教訓實在是太多太多!!

 

          四

道學更注重從實踐的層面來培育齊同慈愛的美德,在老子“滌除玄鑒”、“致虛守靜”等主張的基礎上,道教發展出一系列心性修煉方法。從心理治療的角度來看,這是從潛意識的層面開展心理治療,通過身心鬆弛的技巧緩解心理壓力和衝突,整合人格中的“陰影與光明”等各個層面,進而達到心理平衡與和諧。道教學者認識到,人在出生之初原本清靜純樸的心性極易為外物所擾,從而失去這種原初的平衡狀態,正如《清靜經》所指出的:“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 因此,內丹修煉力圖調控易動、易浮、易亂之心性,強調修心、治心、降心的重要性,將靜定、安心、虛心視為入道、得道的必由之路,認為修煉主體在“致虛極守靜篤”、“無私無知無欲”的狀態下,反觀內照,排除一切雜念,才能體悟大道,與道合一。

   愚意以為,心性修煉是一種具體的心理訓練活動,通過“心齋”、“坐忘”、“定觀”、“雙遣”等修煉方法,修煉主體摒棄思慮心智,從意識狀態下超脫出來,排遣和抑制糾纏于名利算計、感官欲求等過分發達的意識,扭轉意識過分發達的偏向,逐漸讓修煉者進入潛意識層面,達到意識與潛意識的平衡與合一,“陰影與光明”的整合,促進心理保健和人格健全。在這一過程中,修煉者“讓心靈在平靜的環境中質樸地發展”,進而返歸先天之性,呈現先天之元神,實現與大道的融通與相合。而通過這種深層次的心性修煉,修煉者能夠更深刻地獲得人人同體、萬物同根、天地同源的感悟,從而培育親和慈愛之美德,提高自我心理調控能力和人際協調能力,促進人際之間、企業與企業之間的合作雙贏。

另一方面,心性修煉又是一種道德教育和心理保健教育活動,修道者通過師徒相傳或誦讀丹書等途徑以闡發、傳授《老子》“不自是”、“不自矜”、“常善救人”、清淨謙下、柔弱不爭等道德箴言,歷代高道曾在這些方面留下了大量教誡。如,全真七子之一的馬丹陽明確指出:“若心上無私,常清淨,做徹便是道人,只清靜兩字都免了。”[14] 通過自我道德反省,對自己的思想或行為進行自我矯正和調整,去除心靈的塵垢,拋卻名利、貪縱等私心雜念,清靜無私方能顯露出清淨靈明的本性,達到悟道的理想境界。清代道者涵穀子也告誡門徒說,須將“人我心、惡毒心、嫉妒心、損人心、利己心、暴棄心、好殺心”等等不良心理品質“一刀斬斷”,才可望成功[15]。顯然,道德、心理品質的高低與修煉的成效具有密切相關性,只有具備恬淡平和、謙慈虛靜等良好道德心理品質的人才可能體悟大道,成為道的載體,這無疑將促進修煉主體養成齊同慈愛、謙和寬容等道德心理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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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西方現代心理流派的榮格心理學對道學的理解不可避免存在著諸多局限,但它從一個嶄新的角度詮釋了道學齊同慈愛、“包容各極”思想所具有的“無比貢獻”,有助於人類理性地對待人格結構中的陰影,調整非此即彼、兩端對立等單極思維模式,放棄唯我獨尊、唯我獨善等偏頗立場;同時,也啟示人們通過道學心性修煉等可操作的方式來調治內心世界的衝突以及由此而產生的心理問題,為實現社會和諧與世界和平奠定心理基礎。深化這一方面的研究,或有可能獨闢蹊徑,找到另外一條緩解人際、族際、國際、教際的衝突和仇恨的道路,促進不同文化和各類組織之間的寬容與理解,從源頭之處促進人類的和諧與和平,向世界獻上化解危機的中國式救世良方!!

 

注釋


 

[1] 吕锡琛(1953——    ) ,中南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南大学道学国际传播研究院执行院长,主要研究方向为道家道教文化,中国传统伦理思想等。


 

[1] 见荣格的评述《人本心理学与中国瑜伽》,载《金华养生秘旨与分析心理学》第71页,通山译,东方出版社,1993年出版。

[2][瑞士]荣格:《现代灵魂的自我拯救》第7475,黄奇铭译,工人出版社 1987年出版。

[3] 荣格: 《现代灵魂的自我拯救》第325页。黄奇铭译,工人出版社 1987年出版

[4] [德]埃利希·诺伊曼所著《深度心理学与新道德》第28页,高宪田、黄水乞译,东方出版社1998处出版。

[5] 见荣格为埃利希·诺伊曼所著《深度心理学与新道德》一书所写的前言,该书由高宪田、黄水乞译,东方出版社1998处出版。

[6] 参见[美]卡尔 ·S·霍尔:《荣格心理学纲要》第4647页,张月译 黄河文艺出版社1987年出版。

[7] 荣格、卫礼贤着《金华养生秘旨与分析心理学》, 81页,,通山译,东方出版社,1993年出版。

[8] 《老子》第五十六章。

[9] 见《庄子》的《秋水》、《齐物论》等篇。

[10] 对于这句话的意义,刘笑敢教授曾从三个层面进行了分析,除了相反概念的相依、互生关系之外,他指出第三层面的意思表达了老子的某种价值判断,是他“对盲目追求世俗价值这一倾向的批评”,即“大家皆以一种美为美.这种情况是丑恶的;大家皆以一种善的形式为善,这种风气恰恰是不善的。”“老子这种表述也是事实描述和的复合。”(见刘笑敢:《老子古今》第112至113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出版。)这一分析深化了在这一问题上的认识。

[11] 《老子》第二十七章。

[12] 对于“大小多少,报怨以德”一句的理解历来存在诸种不同理解,笔者认同刘笑敢教授对此句的解释:“大大小小、多多少少的区别与争论不可能锱铢必较而得一清二楚,所以不如不去计较,一概以德报之,包括“以德报怨。这是从根本上削除矛盾纠纷的办法。”(见刘笑敢:《老子古今》,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出版,第602页。)

[13] [美]路格· 阿伯罕《人生黑暗面》,第175页,廖瑞文译,伊犁人民出版社1998年出版。

[14] 马鈺:《丹阳真人直言》,《正统道藏·正一部》。

[15] 涵谷子:《悟性穷源 西江月八首并注 其六》 ,载徐兆仁主编《东方修道文库 仙道正传》,第233页,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3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