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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學通論．仙學篇》補遺

談內丹學研究中的幾個理論和實踐問題

胡孚琛

　　在1999年8月召開的‘武夷山道文化學術研討會’上，根據與會學者提出的問題，我又對丹道修煉作了一些闡釋。《道學通論＿＿道家·道教·仙學》(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9年1月)書中的《仙學篇》，本是我十年前寫成的稿子，王沐師審定後建議壓下緩發，當時因受環境影響有些問題沒敢講透。今將這些有關丹道的新論說作為《仙學篇》的補遺，以就正於同好。

　　(一)窮理盡性以至於命

　　道教中一般將《周易參同契》和《悟真篇》視為丹經之祖，特別是南宗更將《參同契》與《悟真篇》作為隱有丹法秘訣的寶典，這是對的。但在內丹學的圈子裡，丹家似乎更加推崇老子《道德經》和《黃帝陰符經》，認為此二書也隱有內丹法訣特別是南宗法訣。老子《道德經》和莊子《南華經》一偏於陰陽雙修，一偏於清壈孤修，分別為內丹學南北二宗丹家所喜愛。《悟真篇》絕句云：‘《陰符》寶字逾三百，《道德》靈文滿五千。今古上仙無限數，盡從此處達真詮。’由此可知內丹學南宗創始人張伯端是如何重視《道德經》和《陰符經》的。《道韻》第五輯所載拙作《內丹學南宗入室修煉理事舉要》一文皆從《道德經》立論揭示內丹法訣，便是遵循丹家的這種傳授。在內丹家的傳授中，不僅《道德經》、《南華經》、《陰符經》被視為丹經，連《黃帝內經》和《周易》(包括《易經》和《易傳》)這兩部書也被看作丹家的寶典，是指導內丹修煉的著作。丹家修煉講理、事、法，理上以《周易》、《道德經》、《黃帝內經》等為主，是統一的，事和法上各派傳授頗有分別，入室修煉各有各的法訣。《黃帝內經·素問》首卷《上古天真論》、《四氣調神大論》、《生氣通天論》、《金匱真言論》及《陰陽應象大論》等，誠為修道煉丹之通理。《參同契》云：

　　‘若夫至聖，不過伏羲，始畫八卦，效法天地。文王帝之宗，循而演爻辭。夫子庶聖雄，十翼以輔之。三君天所挺，迭興更禦時。’顯然以為丹道之理，首以大易為根基。《參同契》講‘大易情性，各如其度；黃老用究，較而可禦；爐火之事，真有所據。三道由一，俱出經路’，更是以大易奠定內丹學的理論體系，以黃帝和老子的著作為修煉法訣。《周易》、《老子》、《莊子》號稱‘三玄’，既為中國傳統文化之精華，也是丹道文化的要籍。在道教中，《周易》一書多為占驗派所宗，丹鼎派對《周易》的探討尚不深入，這是今後丹道學需加強研究的課題。《周易》中隱藏著破解中國性命之學的秘碼，清代內丹家劉一明也曾意識到這一點，故著有《周易闡真》一書。

　　《易．說卦》講‘窮理盡性以至於命’，這句話實際上是中國性命之學的綱要，是人體生命系統工程的基本步驟，是內丹學的修煉法訣。中國傳統文化的儒、釋、道三教，其核心皆是‘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之學，不過層次深淺有所不同而已。儒家罕言性命，其重點祇在‘窮理’，故祇能以儒家倫理規範其行為，以‘內聖’的道德修養而求治國平天下的‘外王’之道。佛教禪宗以‘明心見性’為究竟，比儒家深入一步，達到了‘窮理盡性’的境界。道家內丹學在‘見性’之後，還有大事做，將性功修成稱作‘玉液還丹’，命功繼之完成纔叫‘金液還丹’，由此完成‘窮理盡性以至於命’的丹道程式。以上所論，實是一般而言，因為三教中皆別有真傳，從‘窮理’中切入性命之學，如忠孝壈明道以‘忠孝’之儒家倫理入道，亦可達聖人境界。李涵虛《道竅談》云：‘性命雙修，此本成仙、作佛、為聖之大旨。或謂佛修性，仙修命，儒治世，分別門戶，蓋不深究其宗旨也。愚按佛重性，而其中實有教外別傳，非不有命也，特秘言耳。其重性功者，蓋欲人從性立命，能使性量恢宏，照十方而無邊無際也。’自其同者言之，三教一家；自其異者言之，畢竟各有偏重，然都離不開‘窮理盡性以至於命’的大綱。要之，內丹學就是性命之學，在學問上分為性學與命學，在修煉上分為性功和命功，以修煉人元大丹為基本功法。

　　何謂性命？張松穀《丹經指南》云：‘靈光一點，浩氣常存，本來面目，性也。玄關一竅，先天至精真一之氣，命也。性即神也，命即氣也。神凝則氣固，氣聚則神靈。性無命不立，命無性不存。真人云：“神是性兮氣是命，神不外馳氣漸定。本來二物互相親，失卻將何為把柄？”’丹家講‘參透性命二字，勝讀丹經千卷’，我為此遍閱丹經，私以為三陽道人張松穀這幾句話，實是說到點子上，其中‘凝神’之法，則是由性功轉入命功的關鍵。丹家以‘玉液還丹’了性之後，須以‘金液還丹’了命，以完成‘窮理盡性以至於命’的工程。在這項工程中，命功做起來不容易，往往先從性功入手，故曹文逸《靈源大道歌》云：‘形神雖曰兩難全，了命未能先了性。’性功純熟，於靜定之中，生出真砼，真砼如原始星雲般旋轉，中心一穴，稱作砼穴。丹家講‘昔日遇師真口訣，祇是凝神入砼穴’，如此神入砼中，神砼相抱，如入穴中，即是砼穴，也是玄竅。張三豐《道言淺近說》云：‘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即是道家層次，一步趕步功夫。何謂窮理？讀真函，訪真訣，觀造化，參河洛。趁清閒以保氣，守精神以築基。

　　一面窮理，一面盡性，乃有不壞之形軀，以圖不死之妙藥。性者內也，命者外也。以內接外，合而為一，則大道成矣。“以至於”三字，明明有將性立命、後天返先天口訣在內。特無誠心人，再求訣中訣以了之也’。

　　(二)丹經篇篇說陰陽

　　我在《道學通論》中將內丹學修煉分為陰陽雙修派和清壈孤修派，這是一種按國內道教界習慣從俗的說法。實際上，‘丹經篇篇說陰陽，陰陽本是萬法王’，內丹學從本質上說都是煉養陰陽，三元丹法各家各派皆不離陰陽二字，不止人元大丹而已。陸西星《玄膚論》云：‘丹有三元，皆可了命。三元者，天元、地元、人元之謂也。天元謂之神丹。神丹者，上水下火，煉於神室之中，無質生質，九轉數足，而成白雪，三年加煉，化為神符，得而餌之，飄然輕舉，乃藥化功靈聖神之奇事也。其道則軒轅之《龍虎》、旌陽之《石函》，言之備矣。

　　地元謂之靈丹。靈丹者，點化金石而成至寶，其丹乃銀、鉛、砂、汞有形之物，但可濟世而不可以輕身，九轉數足，用其藥之至靈妙者鑄為神室，而以上接乎天元，乃修道之舟航、學人之資斧也。’‘人元謂之大丹。大丹者，創鼎於外，煉藥於內，取坎填離，盜機逆用之謂也。古者高仙上聖，莫不由之。故了命之學，其切近而精實者，莫要於人元。’地元靈丹和人元大丹之理同，皆須洞曉陰陽、深達造化，一為體外之物質化學，一為體內之神氣化學。我在《道學通論》‘外丹黃白術’一章中，已詳細揭示了地元靈丹之秘密，並指出天元神丹乃是一種心靈轉化物質的實驗。在丹道學中，人元大丹稱作內丹，地元靈丹和天元神丹稱為外丹。內丹學實際上是專門研究人元大丹的學問。古來仙家相傳有‘內丹成，外丹就’的話，換言之則為‘內丹不成，外丹難就’。地元靈丹除去‘黃白術’的藥金、藥銀可作修丹之資斧而外，煉出的丹藥多有劇毒，如非修成內丹的特異體質之人，服之必然喪命，又何言長生久視哉！至於天元神丹，乃是佛教所謂‘心能轉物’之大神通，若非以人元大丹開發出人體之生命潛能和心靈潛能，豈能採天地日月之靈氣凝為神丹乎！據說由地元上接天元，須先以地元爐火之金華築為神室，此步功夫要七七四十九日凝神不動以採金華，至於進一步採宇宙虛空中之陰陽精華聚於神室而無中生有煉成白雪神符，更須人元大丹成就之仙人纔可為之了。天元神丹是一種凝聚態的道，服之立即可以與道合真，連衣服、用具也同人體一起氣化，化形為仙。相傳黃帝鼎湖跨龍白日昇天，許旌陽服之拔宅飛昇，劉安服之雞犬昇仙，我輩無法究其實，僅視為丹道中古仙留下的佚聞而已。內丹學真正要研究的，還是人元大丹。

　　人元大丹乃以人體之精、氣、神煉養陰陽的大法門，其中又大致可分為修煉自身陰陽、同類陰陽、虛空陰陽三種途徑。修煉自身陰陽者，俗稱清壈丹法，全真道北派多傳之，以龍門派丹法為正宗。世間所傳《大成NFEAE要》、《伍柳仙蹤》、《大丹直指》、《性命法訣明指》等丹經，皆是煉養自身陰陽成丹的法門。修煉同類陰陽者，丹家俗呼之為陰陽丹法，內丹學南宗多傳此法，乃是《周易參同契》、《悟真篇》一脈相承的丹家真傳。《參同契》云：‘欲作服食仙，宜以同類者’；‘類同者相從，事乖不成寶’；‘同類易施功兮，非種難為巧’，明言必須以同類陰陽修煉大丹。然而同類陰陽之丹法，又分兩途。其中有借彼家為鼎男女雙修的陰陽丹法，稱為雙修法門；還有男不脫衣，女不解帶，靈父聖母、生龍活虎，三家相見的陰陽丹法，稱為栽接法門。雙修法以男女二人同修，上乘者雙修雙成，下乘者妙在用鼎，有《錦身機要》、《金丹切要》、《採真機要》、《玄微心印》等書露其消息，但以東派丹法為上乘真傳。栽接法乃陰陽丹法正傳三人同修的上乘功夫，乃張三豐真人法脈，孫教鸞、孫汝忠所留《金丹真傳》敘其功法。此法以築基為入道的鐵門檻，乃是靈父聖母，體外同類陰陽之運用，修丹者用方法得藥，不費時日，自己坐享其成，百二十歲猶可還丹。然三家之法難遇難聞，法財侶地之條件又難備，世間少有知者。至於修煉虛空陰陽的丹法，乃人體和宇宙，心靈和虛空，體道合真的感應法門。丹家中派李道純講最上一乘妙道，以太虛為鼎，太極為爐，清壈為丹基，無為為丹母，中為玄關，明心為應驗，見性為凝結，三元混一為聖胎，性命打成一片為丹成，乃形神俱妙，直超圓頓之功夫。閔小艮真人《天仙心傳》等書述其法訣，乃攝取虛空陰陽，渾照、渾化、渾忘之術。

　　自近半個世紀以來，內丹學已成絕學，世上稍知一鱗半爪者已不多見，能得一宗一派全訣者更是屈指可數。但在內丹學的科學研究上，必須總攬全局，不能拘於一偏之見。張竹銘先生在陳攖寧傳記的序言中聲稱陳攖甯曾得內丹南宗陰陽派丹法之傳，卻對學生各自僅講部份內容，從未向任一個學生教授過雙修丹法全訣。陳攖寧自己在《論白虎首經》一文中敘述他那個時代南宗用鼎一派丹法的情況云：‘餘根據四十年之閱歷，耳聞目見，各省學道諸君，用五千四八採大藥者，結果總歸失敗。北京二人、南京一人、蘇州一人、上海一人、成都一人、武昌一人，前後共計七人，沒有一人達到目的。其間困難多端，未暇細說，而方法之不善，確為失敗之主因。’這些話當是正確的經驗之談。我在《道學通論》一書中已力斥五千四八採大藥之非，此不重復。然就一般男女雙修之採藥功夫，亦非易事。蓋因陰陽交媾，乃男女之大欲，順行易而逆行難，情欲生而念頭動，急水灘頭挽不住船，祇能‘氣海翻波死如箭’了。好在男女雙修功夫本有多門，有習定者，有運氣者，有守陰蹻者，有用藥物者，有導引錦身之術，有按摩抽縮之法，有添油接命之功，有煉精鑄劍之訣，對於激發青春活力，滋潤色身，總有效驗。由此看來，二人雙修的彼家丹法，終不如由《參同契》、《悟真篇》、《金丹真傳》一脈承傳‘三家相見’的龍虎丹法。然陳攖甯先生《讀知幾子〈悟真篇集注〉隨筆》一文中卻說：‘至於《金丹真傳》亦不合《悟真篇》本旨。’‘凡父凡母是二人，靈父聖母亦是二人，決不至於拉第三人加入合作。若果如此辦法，是謂侮辱大道。’陳氏這些話否定世間有三人同修之龍虎並用人元大丹，皆為我輩學人所不敢苟同者。前輩內丹家知非子師曾云：‘若能經高人指示，瞭解《金丹真傳》的內容，許你是人元金丹功夫的真知者。’龍虎大丹之栽接法，蘊藏著人元大丹的核心機密，自古難聞難遇，張三豐真人《服食大丹說》云：‘這福德勝三輩天子，智慧勝七輩狀元，到這般時候，方可煉服食金丹。’陳致虛亦傳龍虎丹法，傅金銓竟將這一條當作鑒別懂不懂人元同類陰陽丹法，是否為真師的試金石。他在《試金石》中說：‘萬卷丹經，都說要三人。今之羽流及在俗習玄居士，總不見談及三人，便是與丹經相左。請問：必得三人何用？若是真師，必當知得’。

　　內丹學家蕭天石先生，亦對人元同類陰陽大丹的修證方法有所知。他在《道家養生學概要》之‘談丹品與丹法’文中亦隱約提到可把人元丹法分為四種：虛無丹法、清壈丹法、彼家丹法、龍虎丹法。他所謂虛無丹法指文始派，近乎修煉虛空陰陽之法。清壈丹法指北派，即修煉自身陰陽丹法。彼家丹法即修同類陰陽之雙修法門，以東派雙修雙成者為高，此外尚有雙修單成者乃至採補暖氣之泥水丹法。龍虎丹法即同類陰陽之栽接法。須三家相見，龍虎並用，火藥俱全。其中鉛汞龍虎、弦望晦朔、火藥符信、採取抽添等種種法訣，龔廷賢《壽世保元》中已露鱗爪，據此尋師求訣便可入門。

　　《參同契》云：‘陽燧以取火，非日不生光。方諸非星月，安能得水漿？二氣玄且遠，感化尚相通。何況近存身，切在於心胸。陰陽配日月，水火為效徵。’我曾去王屋山考察道教遺跡，發現一棵生長兩千餘年的大銀杏樹，周圍不見有其他銀杏樹生長，仍能結果。此樹雌雄異株，據陪同人員介紹說如果七十裏內有雄性樹存，仍可授粉。我推測這也是一種植物界的陰陽雌雄感應現象。內丹家發現了宇宙間的陰陽感應原理，用之於人體修煉，纔創立出奪天地日月造化的人元大丹。

　　(三)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

　　內丹學的基本理論和步驟，繁雜精密，構成了一套人體和心靈修煉的系統工程。要想深入堂奧，首先閱讀丹經、訪道問學的‘窮理’功夫大約就需四五年。入手修煉者或許十多年摸不著門徑，身體和心靈上沒有修道的感覺和體驗，多有空耗光陰心灰意冷者。筆者根據自己多年對人元大丹的體悟，特將其入手的基本步驟和理論揭示出來，以為同道入門之便。

　　人體有形、氣、神三個層次，丹道入門功夫是對形、氣、神三個層次的修煉，稱作築基。現代氣功師根據佛道二教的修煉方法斷章取義地編造了許多名目的功法套路，自稱‘大師’，開展市場化的經營。在煉形這個層次上，內丹學功法的要害就是‘開’、‘合’二字，凡有開合動作的套路，就和丹道相合，必然產生健身固形的效果。在煉氣這個層次上，丹道入手的要訣是‘調息’。調息的要點首先是呼吸要細、長、勻，逐步向胎息轉化。當年馬丹陽為其師王重陽守墓十年，其妻孫不二於一一七五年夏入長安，和馬丹陽相遇，馬丹陽贈以《煉丹砂》詞云：‘奉報富春姑，休要隨予，而今非婦亦非夫，各自修完真面目，脫免三途。煉氣莫教粗，上下寬舒，綿綿似有卻如無，個裡靈童調行動，得赴仙都。’馬丹陽為其妻孫不二談論丹道，首重調息，情重言真，足見調息為丹家入手基本功。在煉神這個層次上，內丹功的目標是‘止念’。丹家講‘大道教人先止念，念頭不止也枉然’，足見止念為丹家煉神的入手法門。止念先要調整身體的姿式，宋披雲真人《迎仙客》詞云：‘柳蔭邊，松影下，豎起脊樑諸緣罷。鎖心猿，擒意馬，明月清風祇說長生話’，意思也是先在姿式上‘豎起脊樑’，拴住心猿意馬以止念。止念要使全身松、靜、自然，注意放鬆咽喉聲帶的肌肉，以抑制語言信號的神經沖動，因為人是靠語言來思維的。由此可見，現代氣功師創編的五花八門的套路，不約而同地都有調身、調息、調心，以松、靜、自然為要求，這在入門的表面層次上暗合了丹道的訣法，所以大都會收到健身治病的效果，這是不足為怪的。然而煉神是人體生命高層次的修煉，屬於丹道性功的心靈修煉層次，非氣功師所能掌握。一些欺世盜名的氣功師大多沒有丹功入定的經驗，以盲引盲地模倣佛道二教指導學員長時間靜坐煉神，結果出現大量精神異常乃至自殺的案例，這是很危險的。

　　內丹學的基本思想，是將人體的三大生命要素精、氣、神作為煉丹的原料(藥物)，這些藥物可以按後天、先天等沒層次分為陰性物質和陽性物質，再以人體的某些生命敏感部位(丹田)作為生理反應器皿(鼎爐)，從控制呼吸和意念入手在鼎爐中煉養陰陽，由此激發出熱、力、光等生理和心理效應。通過‘迴風混合，百日功靈’，在以下丹田為中心的小腹部位產生可以覺察到的熱量，稱為‘起火’，這種‘天然真火’是藥物在鼎爐中產生了放熱的生理反應，反應物在中丹田和上丹田燒煉時還有力和光的效應，同時使人體轉換為新的生理和心理資訊編碼程式。人生之初以臍帶和母體相聯，下丹田的位置就在臍內，起火煉丹後，肚臍反應溫度最高，有‘腹熱如湯煎’的效驗，稱作‘真火種’。如果修了多年沒感覺，沒效驗，就是丹功沒上路。

　　丹家祇有首先調息，耐心在丹田做積精累氣的功夫，纔能找准感覺，然後跟著感覺走，一步有一步的效驗。如此迴光返照下丹田，持續保持‘爐中赫赫長紅’，逐步‘積精累氣’，久而形成以肚臍為中心的原始星雲般的沉甸甸的‘物’，形象的稱作‘鉛’，也叫先天真氣，寫作‘砼’，砼中有穴，稱為砼穴，於是‘凝神入砼穴’，便由氣功進入丹功的先天修煉境界了。先天的精、氣、神生成，纔轉化出真正的藥物，纔會產生自動轉河車運藥的內丹周天功夫。這裡有一個身心相互作用的定律，即人的意識在丹田(肚臍)和肉體相互作用，發生放熱反應，必然會產生真砼(先天元氣)。丹家抱定這一定律恒心修煉，沒有不產生真砼的。有了先天真氣，就能從後天的氣功轉為先天的丹功。

　　現代氣功師對丹功程式一知半解，聞說丹功中有後昇前降三車運藥的子午周天程式，便指導學員用意念導引熱感或氣感通任督、轉周天，這是當前氣功修煉中極大的弊病。許多修習丹功的人多年沒有效驗，也是由於沒有藥物就用意念引後天氣空轉周天，精氣在丹田得不到積累就流失了。《道德經》中有一句話：‘心使氣曰強’。不僅王弼通行注本有‘心使氣曰強’這句話，河上公注本、傅奕注本、馬王堆帛書本、郭店竹簡本都有這句話，可見為老子的原意。《道德經》還有一句話：‘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這句話在《周易參同契》進一步明確表述為‘反者道之驗，弱者德之柄’。這句話的意思說明，道家的丹功用弱不用強，是煉柔氣的功法。用意念導引後天氣通督脈、任脈轉周天，就是‘心使氣曰強’，是和‘弱者道之用’的原則相違背的。後昇前降逆行由督脈、任脈運藥就是‘反’，‘反者道之動’就是說祇有產生了先天真氣(道氣)纔會自己發起起來逆轉周天。《參同契》中‘反者道之驗，弱者德之柄’這句話就更明白，是說‘反’(逆通任督)應該是修道(積精累氣)的效驗，而不能‘心使氣’，用意念強行導引，那是用強，丹功用弱不用強，‘弱’纔是得道(德)的關鍵把柄。陸西星《三藏真詮》記載有仙師降乩，與陸西星等對談，云修道之法，祇一個‘反’字，便可概括無餘。‘令愚昧小人，祇將日用道理，一切反來。如陽施陰受，陽上陰下之類，一切反之。性宗則如六根六塵，一切反之。人為的我不為，人慾的我不慾，如是反來，自然合道。此字徹上徹下，可以立教’。世人皆用強，而道家獨用弱，也是‘反’字之義。足見‘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是意義深遠的。

　　順便指出，道家之學，乃陰陽相輔相成對立統一的辯證之學，運用起來不能拘執。道家修煉柔氣，佛教密宗寶瓶氣等則為修煉剛氣，沒弱則沒強，強弱相對而存在，丹道‘十六錠金’法亦有剛氣之運用。不過無藥而用意念導引逆通任督為當前氣功界的大弊病，這是不容含糊的。如果想從氣功轉入丹功，為補救空轉周天造成的危害，可修煉‘補虧法’(亦稱‘添油術’)，即反過來前昇後降順轉河車，然後再在丹田‘積精累氣’，起火煉丹。如此採外藥，煉內藥，依各家師傳法訣，火冷則增加陽性功能，火過旺則增加陰性功能，如此調整火候，正如張伯端《悟真篇》詞云：‘內藥還同外藥，內通外亦須通。丹頭和合類相同，溫養兩般作用。內有天然真火，爐中赤赤長紅。外爐增膠要勤工，絕妙無過真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