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劉鶚手記《道德經序》作者考略
兼談太谷學派與道教的關係
作者方寶川,1956年生,福建師大圖書館副館長、福建文化研究所所長、副研究員,已編有《太谷學派遺書》等多種。 〔內容提要〕 本文對劉鶚手記《道德經序》的來龍去脈進行考釋,作者結合太谷學派與道教關係問題,闡述《道德經序》的思想內容及流傳狀況。 〔本文〕 1991年,筆者陪同先師劉蕙孫教授(劉鶚嫡孫)和德國漢學家屈漢斯博士,赴蘇州、儀征、揚州、泰州等地考察清末以來太谷學派在江蘇活動的遺跡,曾在泰州市圖書館看到一部清光緒初年浙江書局輯刊的《二十二子》叢書本《老子道德經》。此書原為劉鶚所藏,書前附有劉鶚手記《道德經序》一文(以下簡稱‘泰州本’),正文天頭空白處有劉鶚墨筆批注二十幾處。據泰州圖書館的工作人員介紹:書前所附的《道德經序》,係劉鶚所撰,有人曾將其作為劉鶚的佚文,在《光明日報》上作了介紹。當時,我們因時間的關係,祇是匆匆一閱,未能抄錄。結束考察回到福州後不久,筆者發現先師家中收藏的張積中著《張氏遺書》抄本中,也有一篇《道德經序》(以下簡稱‘劉家本’)。後來,中華書局主編的《文史》第三十八輯,又發表了高正先生的《劉鶚手記考釋》一文(以下簡稱《考釋》)。《考釋》作者根據自己的理解,將劉鶚手記全文加以標點。為了比較、考辨的需要,茲亦將《考釋》所標點的《道德經序》移錄於下: 《道德經》序 昔者聞諸夫子曰:‘老氏知禮,彭氏知樂。老氏知禮,吸背而為禮也。孔子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禮始於太一,故曰“抱一”;“一”始於“妙”,“一”始於“竅” ヾ,“妙竅”莫大乎觀一。得其“常”,“謂之玄”;“不知常,妄作,凶。”故曰“知其雄守其雌”,故曰“載營魄”。其“妙竅”也,“妙竅”之謂陰陽;“妙”謂之艮,“竅”謂之兌。“天得一”,謂之乾;“地得一”,謂之坤;“谷得一”,謂之“中”,謂之“谷神”。又曰:“多言數窮,不如守中。”老氏之謹於禮也,蓋如此。’ 昔夫子嘗謂予曰:‘《道德經》之為文也,簡而粹。偽者雜之,曷正之?中不敏,未能盡老氏之奧;敢述所聞,以宣其意。子曰:“老子得耳誠,謂之道。”夫道,固宰於老氏者也。中懼夫道之或墜也,故於此敢僭言焉。’ 敬將晴峰夫子《詳注道德經》之義意爰識之,並為之序。光緒丙申天中後三日,門小子鐵雲劉鶚敬錄(鈐‘鐵雲’朱文長方印) 《考釋》主要根據該序末的劉鶚題識及自署稱呼等情況推斷:序為劉鶚老師李光炘(字晴峰)所撰,文中的‘“夫子”指李晴峰’。又以夏敬觀的《窈窕釋迦室隨筆》(以下簡稱《隨筆》)有關記載為佐證,認為:‘李晴峰即李健中’,所以,‘“中不敏”、“中懼夫道之或墜也”之“中”字,乃晴峰夫子自稱’。而序中的‘“子”是指“周太谷”’。 鑒於上述三種對該序作者的不同說法,筆者詳細校閱了《考釋》所錄的‘泰州本’該序和‘劉家本’該序,發現‘劉家本’除了末署‘同治癸亥七月甲子日真州□□□沐手敬序’以及極個別的文字與‘泰州本’不同外,其餘內容均完全相同。毫無疑問,該序為同一作者所撰。其作者究竟是劉鶚、或李光炘、或張積中?若從‘泰州本’末署‘門小子鐵雲劉鶚敬錄’和‘劉家本’末署‘真州□□□沐手敬序’推論,‘劉鶚所撰’之說,顯然是錯誤的。因為劉鶚係江蘇鎮江人,寓居淮安;而張積中和李光炘均為儀征(古稱真州)人。若再進一步結合太谷學派的發展歷史及其現存的學派遺書資料考證,《考釋》一文提出的‘李晴峰所撰’之說,亦頗值商榷。茲將《考釋》文中或可訂疑各點依次提出,考辨如下: 一、《考釋》的主要引證資料《隨筆》,原載於《同聲雜志》第三卷第十一號。《隨筆》稱: 日本荒尾精……謂:‘近日之大成門為儒教變派。其教附會孔孟、歷代聖賢,飛昇變化,多引《大學》、《中庸》’……按:大成教鼻祖周太谷者,……於是遊江淮間授學,故又名‘崆峒教’。弟子皆以‘中’字為派,其高者三人:薛執中受誅於京師,張積中被僇於山東,李健中者獨高壽。……又傳言太谷為明遺老之後,宜以光復舊物為志。……今大成教派,獨李健中之徒為盛,又謂之平三教,故世稱李平山。 不難看出,《隨筆》所云,大都得諸傳聞之說,不宜據為典要。 太谷學派究竟是屬於一種什麼性質的組織?長期以來,一直是人言人殊,眾說紛紜。或以為是儒家思想在民間的一股暗流,或以為是三教合一者,或以為是民間宗教組織。根據現存的學派遺書資料所反映的學派主要思想和活動情況來看,我們認為太谷學派應當是一個以儒學為中心的民間儒家別派,雖然在身心修養的理論和法門上,兼採了部分佛、道的思想和方法,但並無兼宗之義,既不是三教合一者,更不是宗教組織。 經過學術界數十年的爬梳整理、悉心研究,太谷學派的發展及其門弟子的主要情況,現已基本厘清。太谷學派是清朝嘉慶年間由安徽石埭人周太谷所創立。周太谷(約1771~1882年),名穀,字星垣,號太谷,又號崆峒子。年青時,曾受學於福州韓仰瑜(字子俞)、南昌陳一泉(字少華)。一泉宗佛氏之教,仰瑜治老氏之學。後來,太谷不滿於二氏之學,又獨自對儒家之學作了專門深入地研究,最終從孔子的‘己立立人,已達達人,能近取譬’諸語,感悟至道,歸根儒學。陳、韓二人,自覺不如,遂更棄己學,北面奉谷為師。道光初年,太谷徙居揚州,寓海島巷,開始公開招收門徒,傳道講學。至今有文獻可考的及門弟子,除陳一泉和韓仰瑜二人外,尚有汪全泰、汪全德、潘小江、許鶴汀、張積中、李光炘、汪容甫、周少谷、李佳幹、李和卿、李南園、張寄琴、趙孟山、黃列山、廖聽橋、余子因、壽子含、鄭子元、梁子九、子見、子先、子能、了清、了谷、賈夫人、寶山人等。太谷晚年嘗曰:‘啟予者炘也,助予者中也。’ゝ又謂李光炘曰:‘本鐸付汝,凡我生平未發之言,此後聽汝說之。’ゞ對張積中說:‘十三經之任寄諸爾矣,凡誥戒而申之者七。’々並遺囑將來,張要‘還道於北’,李要‘傳道於南’。可見,在太谷的所有弟子中,得太谷衣鐸者,惟張積中和李光炘二人。 張積中,字石琴,號雨溪,道號子中,又號白石山人。太谷逝世後,遵照遺囑,北上山東傳道,後定居於黃崖山講學,創立學派北宗,聲名大振,從而形成了一個集耕讀、商貿、自衛為一體的村社組織。因當時社會動蕩,農民起義此起彼伏,故遠近皆視黃崖為樂土,歸之如市。人稱張積中為黃崖夫子。同治五年(1866年),山東巡撫閻敬銘,以張積中傳播‘邪教’聚眾謀反為名,發兵圍剿黃崖山。張積中及其門弟子誓死不屈,絕大多數舉火自焚,以身殉道,即為震驚中外的‘黃崖教案’。難後,學派北宗道統,如縷欲絕。李光炘,字晴峰,號平山,道號子炘,又號群玉山人。係張積中之表弟。太谷逝世後,遵其遺囑,在江都營建龍川草堂,收徒講學,創立學派南宗。黃崖難後,他為了免遭牽連,避走大江南北。但依然傳道不已,起纘學派道統。光緒十一年(1885年),病逝泰州,傳衣鐸於黃葆年、蔣文田等人。諸此表明,李光炘並無《隨筆》、《考釋》所說的‘李健中’之稱,也沒有使用過帶‘中’字的字號。所以,劉鶚手記該序中的‘中不敏’、‘中懼夫道之或墜也’之‘中’字,不可能是李光炘自稱,而祇有張積中,纔有過‘中’字的簡稱和自稱。該序理應為張積中所撰。另外,所謂‘薛執中’者,《龍川夫子年譜》中有這麼一段記載:‘道光三十年(1850年)春,龍川夫子遊西湖,寓蘇公祠,有薛道人者,名執中,自號午城子。訪師(指李光炘),師辭以出。道人曰:“現在室中”。不得已,見之。曰:“我自西藏縱身至京,遇令兄,囑我寄書。昨過濟南,晤故人,故緩期。”’可見,薛執中不但不是周太谷的傳人,而且不是學派的成員,學派的現存遺書中,也沒有任何有關薛執中的資料,學派內部更沒有什麼以‘中’字為派的事。 二、由上可知,太谷學派發展到二傳時,分為南北兩宗。黃崖案後,北宗道統幾絕。南宗則經歷坎坷,有了較大的發展。李光炘晚年,曾囑黃葆年北上承嗣北宗,以期完成其學派南北合宗大業的心願。李光炘歸道山後,道傳黃葆年、蔣文田等,是為學派的第三傳。為了實現其師的遺願,黃葆年、蔣文田等與學派北宗孑遺朱玉川等共同努力,於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在上海愚園舉行了一次盛大的集會——‘愚園雅集’,完成了南北合宗的大業。同年,在蘇州建立了歸群草堂,由黃葆年、蔣文田共同主持講學,使學派的發展又進入了一個新的鼎盛時期。1924年,黃葆年去世,有一位名叫張德廣的弟子,‘因念諸先德及我師各遺著,恆珍秘不易得見。其諸孤本,尤懼湮沒,不有副錄,無以便學者而昭垂久遠。’ぁ用了十年的時間,以個人財力、物力雇請同學中貧寒弟子,在歸群草堂精抄、校對學派遺書,共編輯完成了《歸群寶籍》及其《續編》九十種307卷,基本上完整地保存了當時他所經眼的學派遺書。同時,張德廣又根據《歸群寶籍》及其《續編》,編纂了《歸群寶籍目錄》及其《續編目錄》。目前,《歸群寶籍》及其《續編》所收入的遺書已佚過半。但是,李光炘的五種著述:《李氏遺書》、《龍川先生詩鈔》、《龍川弟子記》、《觀海山房追隨錄》、《龍川太夫子遺著》,其中前四種流傳至今,均未見收錄他所撰的《道德經序》一文。張積中的著述共有十九種,目前存世的尚有十一種,其中被列為《歸群寶籍》之十七的《老子批注》二卷,雖已失傳,但是為該書而寫的《道德經序》一文,則保留在《張氏遺書》之中。 三、據先師劉蕙孫教授生前面告,‘劉家本’《張氏遺書》是以歸群草堂藏抄本為底本抄存的。另據黃崖弟子朱玉川《養蒙堂遺集•致虞季升書》稱:‘且函丈(指張積中)遺文,今年自秋及冬,錫翁、子翁已敬謹校對。’黃葆年,字錫明,又作隰朋,號希平;蔣文田,字子明,號龍溪。故所謂‘錫翁、子翁’當指黃葆年和蔣文田。歸群草堂所藏的《張氏遺書》,已經過黃、蔣的校對。如果李光炘寫過《道德經序》,作為李的傳人,黃、蔣肯定不會不知道,他們更不至於將其師的作品誤編入《張氏遺書》。 四、至於劉鶚為什麼將《道德經序》題為李晴峰所撰?筆者認為有兩種可能: 1.劉鶚於光緒八年(1882年)正式拜從李光炘。他雖為龍川高足,但不同於黃葆年、蔣文田等人那樣長期隨侍龍川先生左右。為了實現太谷學派的‘養民’主張,他以‘養天下為己任’,一生主要致力於治河、辦實業等活動。長期奔走大江南北,飄泊天涯海角,與其師龍川先生的直接聯繫較少。從手記該序所題的‘光緒丙申天中後三日’的時間來看,劉鶚是在李光炘逝世十一年後,即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抄錄該序的。劉鶚是在何時、從何處得見該序,現尚無法考明。可能是因為劉鶚對其師的活動及著述情況不太了解,曾在同學處見過該序,又未具體署名,故而誤題。 2.同治五年(1866年)的黃崖教案發生後,清政府追捕餘黨甚緊。學派門人為免遭牽連,均不敢提及與張積中的關係。學派的著述,尤其是張積中的著述,更是矜秘深藏,不示外人。劉鶚也可能明知該序系張積中所撰,因黃崖教案之故而有意改題。因為,從劉鶚與太谷學派的關係考察,儘管劉鶚與李光炘的關係不太密切,但尚不至於不知道李光炘並沒有使用過帶‘中’的名號。另外,‘劉家本’《張氏遺書》所收入的該序,在‘中不敏’和‘中懼夫道之或墜也’兩處,均刪去了‘中’字。又在末署的‘同治癸亥七月甲子真州□□□沐手敬序’處,刪去了作者姓名的三個字。到了1947年,太谷學派的外部政治壓力已基本消除時,劉鶚的四子劉大紳編輯刊行《儒宗心法》時,纔將所收入的該序署名處改為‘同治癸亥七月甲子日真州張□□沐手敬序’。從這些情況推論,第二種的可能性,亦即劉鶚因避免牽連而有意改題的可能性更大。 為了提供學術界進一步研究參證,茲亦將‘劉家本’《張氏遺書》所收入的《道德經序》移錄於下,並根據筆者所理解,重新標點: 昔者聞諸夫子曰:‘老氏知禮,彭氏知樂。’老氏知禮,吸背而為禮也。孔子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禮始於太乙,故曰:‘抱一’。一始於妙,妙始於竅,妙竅莫大乎觀。觀得其常,謂之玄。不知常,妄作凶。故曰:‘知其雄,守其雌。’故曰:‘載營魄’,言妙竅也。妙竅之謂陰陽。妙謂之艮,竅謂之兌。天得一,謂之乾。地得一,謂之坤。谷得一,謂之中,謂之谷神。又曰:‘多言數竅,不如守中。’老氏之謹於禮也蓋如此。 昔夫子嘗謂予曰:‘《道德經》之為文也,簡而粹,偽者雜之,盍正之。’不敏未能盡老氏之奧,敢述所聞,以宣其義?子曰:‘老氏得耳誠,謂之道。’夫道固宰於老氏者也,懼夫道之或墜也,故於此敢僭言焉。 同治癸亥七月甲子日真州□□□沐手敬序。 這篇序文既為張積中所撰,那麼,文中的‘夫子’和‘子’就應指周太谷,‘予’和‘中不敏’、‘中懼夫道之或墜也’之‘中’字,皆張積中之自稱。從該序中,我們可以看出張積中對於《道德經》的理解和詮釋,確實有他自己獨到之處。他推崇‘知常’、‘抱一’,強調‘妙竅’之用,闡釋‘谷神’之內涵,指出老氏之修養在於‘得耳誠’等等,均有新人耳目之感。如果再進一步結合太谷學派的發展歷史及現存的學派遺書來看,在學派的三代傳人中,對道家學說研究最深,吸收採納道家思想最多的也當屬張積中一人。例如,從上述我們已經知道,周太谷年青時,曾從韓子俞學老氏之學。明道歸儒後,在揚州公開講學。為了傳道的順利和方便,他走近民間。雖然不拘形式,‘掛術士牌子’あ致使‘官商市儈、僧尼、道俗,絡繹於門’,ぃ而且,當時民間還傳說:太谷至誠如神,且能煉氣避穀,通陰陽奇賅,符圖罡咒,役鬼隱形。但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誡門弟子曰:‘予以堯舜之道導女,周公、孔子之學誘女。予學若偏,天其不厭於予?’い並以自己的實際體會,來戳穿一些術數的神秘主義外衣及其虛偽的實質。同時,還嚴禁門弟子從事或參與扶乩之類的迷信活動。在周太谷所著的《周氏遺書》中,也未見到專論道教的文字。其絕大部分的內容,均是對以《周易》為中心的儒家十三經的闡釋,祇在‘耳誠’,‘目誠’的具體修養方法上,借鑒了佛、道的有關經驗,以之來豐富學派所強調的‘蒙以養正’的‘聖功’學說。學派二傳南宗李光炘,在龍川草堂講學時,書其道統淵源與問學途徑云:‘開一瓣青蓮,猶是濂溪遺愛。望千秋紫氣,依然柱下風流。’ぅ又說:‘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う並直接提出了‘立功、立言、立德,希賢、希聖、希天’的人生修養法門與奮鬥目標。他在所著《龍川弟子記》一書中,雖然專設有‘佛、道’類目,但觀其所云,亦是為了講學的方便,而引用了一些佛道的常識來說明問題,對於道教的經典並未作過系統、深入的研究。李光炘的傳人黃葆年、蔣文田,在歸群草堂合宗講學時,使太谷學派的發展達到了一個新的鼎盛時期。由於其門弟子眾多,且社會成份和文化素質相差較大,黃葆年也為了兼重普及,以求老嫗能解,在講學的過程中,三教九流,隨地設喻。一些未能洞悉學派思想精髓的末流弟子,買櫝還珠,故弄玄虛,將學派往神秘化方向去理解、去發展。因而,學派又蒙上了一層宗教迷信的色彩。外界不明真相者,遂有‘太谷教、大成教、大學教、泰州教、聖人教、黃崖教、崆峒教、密密教’等種種稱呼。但是,從黃葆年、蔣文田的遺書中,可以很明顯地看到,其內容粹然為儒者之言。他們力倡《詩》教、《禮》教,以進德修身,忠恕孝悌為本,很少涉及佛、道的說教。而張積中的思想,則比較突出有特點。他對太谷之學的最大發展,一是將周太谷的思想系統、明了化,二是注重對佛道之學的兼採。他直接提出:‘吾門之學,當與二氏參看’ぇ的論點。所以,他比較深入、系統地研讀了大量佛道經典,與一些名僧高士有著密切的交往,談經論道。據《歸群寶籍目錄》著錄,他撰寫過《老子批注》、《莊子批注》、《關尹子釋義》、《參同契釋義》等對道教經典研究的心得之作。此外,在所撰的《張氏遺氏》、《白石山房語錄》、《白石山房文鈔》等著述中,也有不少對道教思想作出深刻闡釋的論述。例如:他在《關尹子序》中說:‘予讀老氏之書,知妙竅之說。讀關尹子書,而嘆其言魂魄之詳也。……吸氣以養精,吸風以養神,猶言約也。NF548 水以養精,摩火以養神,猶言博也。斂萬有於一息。散一息於萬有,亦猶乎本末,始終之義也。’え以及《七返說》中所說的:‘氣昇液降,液降歸田。日積其液,從容自然。液化氣盛,氣盛形全。默也如冬,蒸然如煙。開而如月,秋月高懸。液清若空,氣明若綿。以意生身,昏夢之間。’ぉ《九返說》中所說的:‘陽合其氣,紅日霄昇。潛陽於陰,陽發而誠。可以譬電,去速來奔。時至氣聚,乃凝於神。道在目前,光隱而明。如龍之珠,胎息中庭。含育既盛,先天而行。NB5D3 污蕩穢,去妄存真。’お等等,均說明了他對道教的內丹養生之功,確實有著獨到的體驗和見解。他的《參同契釋義》一書,針對劉一明所撰《參同直指》中魏伯陽《參同契》、徐景休《參同契箋注》、淳於叔通《參同契三相類》三篇注文,又分別作了節釋。內容涉及爐鼎、藥物、陰陽、五行、先天、後天、內外、始終等等,一切比象喻言,旨在點明修養之功侯,破除‘道書’之設象。核實盡露,肯綮全現,功力明顯,發人深省。 當然,張積中在研究、吸收、借鑒佛道思想及修養法門時,一直是貫徹著周太谷的‘竊比則為功,攻異端以為過》か的原則,他時時牢記周太谷的教導,以‘夫子育我,以堯舜之道導我,以周公孔子之學誘我。我不憤,夫子啟之;我不悱,夫子發之。蕩蕩乎,無能名也。昧而弗知,天其弗宥於予’が自勉自勵,堅持著以儒學為根本的立場。所以,他對於二氏之學的態度,實無兼宗之義,不能簡單地將其視為‘三教合一’者。在談到儒家及太谷的聖功學說與佛道二氏之學的關係時,他曾明確地表白:‘僕嘗思之,教已分三。其教既異,道亦不同。學佛而不 NF63C 緇,於佛之氣脈必不貫矣。學道而不黃冠,於道之氣脈必不貫矣。於必不貫之勢,而欲於兵農禮樂之身,希翼乎作佛昇仙之路,明其理則可,成其道則難。……夫朝而《楞嚴》,暮而《參同》,出而禮樂兵刑,入而君臣父子。譬之北轍,乃駕南轅,桿不相入,有由然矣。’き又說:‘儒者為學,不可不通人事,識神不可不擴充也。於竅理亦大有益處,且不可落二氏家風。’ぎ‘聖功之所以大者,為從人事上修也。明知為火坑,而出入其中不燒一根毫毛,如此方是干干淨淨。二氏之學,則畏火坑而避之矣!’く等等,說的都是三教不會合一,也不可能合一。以張積中為代表的這種太谷學派對佛道之學的思想,基本上是沿襲了宋明以來理學與心學的發展軌跡,當屬於‘新儒學’的範疇,與林兆恩等人所創立的‘三一教’,有著明顯的區別,更無什麼直接的淵源關係。 注 釋: ヾ‘一’始於‘竅’,當作‘妙’始於‘竅’,疑為《考釋》作者抄錄或排印之誤。 ゝ張積中:《張氏遺書》卷上。 ゞ謝逢源:《龍川夫子年譜》。 々同ゝ。 ぁ張德廣:《歸群寶籍目錄•弁言》。 あ黃葆年:《歸群草堂語錄》。 ぃ同ゞ。 い周太谷:《周氏遺氏》卷9。 ぅう同ゞ。 ぇ張積中:《張氏遺書》卷下《與子功書》。 え張積中:《張氏遺書》卷上。 ぉお同ゝ。 か張積中:《張氏遺書》卷下《與秦雲樵書》。 が同ゝ。 き同か。 ぎく張積中:《白石山房語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