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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陳致虛的積功累行詩

 

作者何乃川、詹石窗,廈門大學宗教學研究所教授。

〔內容提要〕

  本文認為陳致虛是南宗重要傳人之一;同時他的學術與北宗也有密切關係。論者擇取陳致虛有關積功累行的詩作略作分析,考察了陳致虛將老子《道德經》進行丹道解讀和思想發揮的情形,指出陳氏的‘判惑歌’與‘醒眼詩’都是從維護正宗丹道立場出發而作的。文章從思想旨趣與藝術蘊含方面進行審視,力圖從文學的視點發掘其丹道養生內容。

〔本文〕

  隨著南北宗合流趨勢的加強,內丹心性學的研究更加熱烈地開展起來。到了元代的鼎盛時期出現了許多著名的內丹家。這些內丹家大多具有較好的文學素養,樂於寫詩作詞以表達丹功理念,抒發自己的修道情感。陳致虛就是這批學者中的重要一位。

  陳致虛(1290~?),字觀吾,號上陽子,江佑廬陵(今江西吉安)人。關於陳致虛的生平,文獻記載不多。他到底在什麼時候入道,也難於詳考。他的有關道教活動情況,大多見於其著述的序跋或提要之中。如《四庫全書》本《周易參同契分章注•提要》謂之‘年四十始從趙友欽學道,講神仙修煉之術。’按此,則其度師乃是趙友欽。對於這位度師,陳致虛曾懷著深厚的感情予以讚賞:‘緣督子(趙友欽)間氣聰明,博物精通,挹盡群書,或詮或釋,總三教為一家,作《仙佛同源》、《金丹難問》等書,到此而丹經大備。’趙友欽其人,明代學者宋濂在《革象新書•原序》略有敘及。他既是一位天文學家,又是一位道士。陳致虛《上陽子金丹大要列仙志》稱之饒郡人,早有山林之趣,極聰敏,天文經緯、地理術數,莫不精通,‘及得紫瓊師授以金丹大道,乃搜群書經傳,作三教一家之文’。文中所涉‘紫瓊’即張君範,張氏師事蜀地李玨。按陳致虛的追溯,李玨在獲得黃房公金丹之道以後,即往武夷山潛修。武夷山在宋元時期本是金丹派南宗的主要傳播地,所以,陳致虛所師承的這個派系當出於南宗;不過,從種種跡象看,陳致虛對於北宗之學也多涉獵。

  陳致虛的著述,除了《上陽子金丹大要》之外,尚有《周易參同契注》、《悟真篇注》等多種。他的詩詞作品主要有《金丹詩》、《判惑歌》、《詠劍》、《醒眼詩》、《道德經轉語》。這些作品收入於《上陽子金丹大要》卷八與卷9中。此二卷均題為‘積功’,可見他的這些作品乃是為了表達功德修行之主張以及抒發其性理體驗之感受的。

一、以道德為修丹之本的‘轉語’詩

  老子《道德經》一書自漢代以來一直都是道教的最基本的經典;不過,由於修道門徑的不同,各派對該書的理解或應用也不盡一致。作為內丹家,陳致虛與其他許多丹道的提倡者一樣,力圖從《道德經》這部古老典籍中找到內丹修煉的秘密。與眾不同的是,前人基本上是以散文的形式來注解《道德經》,但陳致虛卻是以詩歌的形式來闡發《道德經》的所謂‘微言大義’。按照他自己的理解,《道德經》一書是老子教導人們積功累德的經典;而他的解釋是為了發掘這部著作本有的意義,所以稱作‘轉語’。轉者,換也,即換一種語言來闡述其中的思想理趣。

  陳致虛根據《道德經》原來的分章,作了八十一首‘七絕’詩。他在最後一首寫道:

  既以與人己愈多,聖人不積抱天和。五千言是金丹髓,信則修之上大羅。

這首詩反映了陳致虛的基本思想宗旨。在他看來,五千言《道德經》是道教金丹理論的精髓。按照老子之教來修煉金丹便可得道昇仙,進入道教所描繪的最高神仙勝境——大羅天之境。陳致虛這種思想在《道德經轉語》的組詩內不是偶然的涉及,而是一貫的。在其它許多‘轉語’詩中都或明或暗地表達了這種觀念。如其第一首的‘兩顆胡珠轉玉盤’、第三首的‘一朵鉛花子細詳’、第八首的‘卻將水火煮空鐺’、第九首的‘火候工夫細細論’、第十首的‘一斤直要十六兩’等等,這些詩句中的用語風格明顯是從金丹理論著述中直接採擇而來。此外,尚有其它許多用語從表面上看似乎與金丹修煉無關,但在裡層的意蘊卻又是暗示內丹修煉秘義的。

  陳致虛把老子《道德經》看成金丹修煉的精髓,這體現了他對金丹的堅定信念。如果我們聯繫他的解釋學著作,就更可以發現這一點。他在注釋《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簡稱《度人經》)的起始經文時說:‘以世法言,此乃敘說經之由;以道用看,渾是先天玄一大丹之妙。’又說:‘大浮黎土,土之本也。土為還丹之基。還丹者,返本還元之道。經曰: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夫物芸芸,各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此乃返還之理。在《易》之復卦曰:復,其見天地之心夫?天地者,陰陽之體。心者,明其所用。天動地靜,陽動陰靜。天動極而陰生;地靜極而陽生。蓋剝於上而復於下,動靜消長,所以見其心。人亦然爾。復之為卦,一陽在五陰之下,其體震下坤上。震,木者,始青之天。木生火,碧落空歌也。火生土,故坤土者,大浮黎土也。土為造化之本,而土生金,名為空氣金胎,實先天之祖氣也。元始天尊:元,玄也;始,一也;天一氣之最上尊,萬有之極,稱道用,即法身之祖氣。亦云:本來面目,不壞元神。故丹經云:元始天尊即是我;當說是經:當其時而說之道用。是經,即真鉛也。’按照這種解釋,靈寶派的《度人經》也是一部修煉金丹的著作。陳致虛根據陰陽五行的理論對《度人經》的經文一句句進行解說,幾乎從頭到尾都貫穿著金丹的思想。由此可見,他的金丹理念是相當徹底的。他在解說中把老子《道德經》、《易經》、《度人經》融會貫通起來,目的在於闡述金丹之大用。從這種解說裡,我們不難追溯其《道德經轉語》組詩的思想脈絡。

  不過,也應該注意,陳致虛雖然從金丹派的立場來看待《道德經》,這也不是說,他的《道德經轉語》完全離開了老子《道德經》本身而進行‘空穴來風’式的瞎編亂造,他的‘轉語’是在《道德經》思想意蘊的基礎上的一種架構。所以,如果我們結合《道德經》的經文來加以探討,就能夠更加明白其用意。試讀《知其雄章》第二十八:

  雄雌黑白坎和離,知則總為天下溪。眼下十成須認取,由來散樸復嬰兒。

按《道德經》第二十八章原文謂:‘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為天下溪,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樸。樸散則為器。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制無割。’兩相對照,可以看出,陳致虛的轉語詩還是沿用了許多《道德經》本身的言辭的。他所挑選的詞匯基本上是《道德經》中的關鍵詞,經過一番新的組合排列,使得《道德經》蘊含的思想旨趣顯現出來了。老子的欲願是要使天下復歸於純樸,而其復歸的法門乃是‘守雌’、‘守黑’,其典範即是‘嬰兒’,因為嬰兒無思無慾,能以嬰兒為榜樣,則天下之樸‘無極’。陳致虛是領會老子的基本用意的,所以他的詩一開始即抓住‘雄雌黑白’以佈其‘陣’。

作為闡釋古典哲學名著的詩歌,《道德經轉語》的藝術特色也充分體現在‘轉’之上。這個‘轉’大體而言,主要有兩個方面。

  首先是結構之‘轉’。從表達的形式上看,《道德經》本身也是有自己的結構的。其結構可以說是老子哲理思維的一種必然的外化。陳致虛既然採用了新的表達方式,這也就不可能維持原有的敘述格局。觀其脈絡,我們發現《道德經轉語》使《道德經》的‘意象’的位置發生了昇降變化,例如《不尚賢章》第三:

  弱志須先以骨強,虛心實腹要當陽。共君說段爐中事,一朵鉛花子細詳。

老子原文之第三章,一開始就進入論點,他直截了當地告訴人們‘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慾,使民心不亂。’接下來,老子纔闡述治民的方法,這就是‘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陳致虛在章名上雖然沒有改變,但卻省略了‘不尚賢’方面的論點;而關於方法上的闡述陳致虛也作了相應的調整。在《道德經》中,以‘虛心’為先;到了《道德經轉語》,經陳致虛的筆鋒巧妙一轉,‘弱志’便提到首要的位置上來。這一方面體現了陳致虛善於抓住重點,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他是比較講究修行上的實用性。

  結構之‘轉’還體現在意象的錯位。所謂‘錯位’指的是超出某章的範圍,將它章的意象錯置於當下所‘轉’一章中。如《太上章》第十七:

  上士勤行中士親,祇為下士笑顰顰。

按《道德經》原文第十七章並無‘上士’、‘中士’、‘下士’之語,此乃出自第四十一章。這種以彼章轉釋此章的手法體現了陳致虛對老子《道德經》的融會貫通。其次,‘轉’的藝術更重要的一個方面是運用新意象來闡釋或代替舊意象。換言之,這就是‘代碼’之轉。如《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眼前眾甫即區中,杳杳冥冥內外通。明了地天交泰卦,區中進步作仙翁。

‘眾甫’是《道德經》二十一章原有的主要意象。按王弼的解釋,‘眾甫’是指‘物之始’,用今日的哲學語言來說也就是萬物的‘本原’或‘本體’。陳致虛如何闡釋這個作為本原的‘眾甫’呢?他以‘區中’轉換之。按句法結構,陳致虛在‘眾甫’與‘區中’之間使用了一個聯繫動詞‘即’,這就意味著前後兩者是對等的。這個轉換是否恰當呢?我們不妨考察一下‘區中’的意義。在古代漢語中,‘區’有疆土境域的意思。而‘中’就是指‘當中’。從廣義上看,‘區’的範圍,可以看作是天地環宇。天地有方圓,四方有中心。方圓出規矩,因‘中’而成圓。這裡隱隱約約暗藏著‘規中’的意思。規中之本根即是‘玄牝’,而玄牝是‘道’的象徵。由此可見,陳致虛以‘區中’作為代碼還是符合老子本義的。

  代碼的轉換可以表現為一個意象,也可以表現為意象的連綴,從而構成一種耐人尋味的新境界。例如《致虛極章》第十六:

  芸芸物物各歸根,若也知常地自溫。昨夜溪頭春水漲,朝來不見水流痕。

作者以春天時溪水高漲來比喻內煉之際氣血流暢的奇妙景觀。進入內功態的時候,氣血如潮,而當內功態轉換為常態的時候,那洶湧的溪水卻又隱退了。這就把老子‘致虛’‘守督’以觀‘復’的精神境界維妙維肖地映現出來了。

二、以批判旁門左道為目標的判惑歌

  在中國文化史上,向來有所謂邪正之爭。道教為了達到羽化昇仙的目標,也注意到尋求正路的問題。但是,這個‘正’字卻是不容易做到的。NB046 且,從不同的角度,對‘正’的問題也可以有不同的理解。早在東漢時代,魏伯陽已經對當時一些人津津樂道的‘小術’表示不滿,並且進行了一定的批評。唐末以來,鍾離權、呂洞賓出於對內丹心性之學的推重,在論及其它的駁雜的民間道術也持批評態度。這種觀念一直對金丹派南宗具有重要影響。作為一個潛心研討內丹學數十年的道教學者,陳致虛對於邪正之爭問題不僅頗為關注,而且表現出一種鮮明態度。他所寫的《判惑歌》站在金丹家的立場,對於當時流行的一些違背道教基本精神的種種行為作出批判。這首詩篇幅較長。作者一開始,先敘述自己求道的經歷:

  上陽子,聞道遲,四十衡陽始遇師。從來不信長生說,及得師言便釋疑。纔低頭,摸鼻孔,方信神仙有真種。

衡陽‘遇師’之事指的是他四十歲時遇上了緣督子。經過一番指點,陳致虛終於相信神仙之說。既然拜了緣督子為師,陳致虛就必定要維護‘正道’。他目睹了當時的一些修煉法門,面對其混亂狀況,頗為不滿:

  近來世上幾個人,空自談天又說地。諸旁門,是邪徑,翠虛吟中略舉盡。除卻先天一點真,分外多端總邪正。大道易,不堪論,祇將竅妙定乾坤。奈緣失卻中心路,傍指三千六百門。有數息,有閉息,於中錯指也無跡。或煉三黃及四神,或煉五金並八石。要半夏,用術苓,搜盡藥中諸草木。

旁門左道達到‘三千六百’,這雖然是泛指,但也反映了修煉法門的雜而多端。所謂‘數息’之類,在晉代葛洪那裡已有涉及,那是一種‘胎息’的初步功夫。至於‘閉息’則是胎息的較深功夫。而‘三黃’指明堂、洞房、丹田;‘四神’指草還丹,以熟地黃、元參、當歸、羌活諸藥配置而成。‘五金’指外丹黃白術常用的五種金屬,即金、銀、銅、鐵、鉛。‘八石’指外丹燒煉的八種礦物石。《九轉流珠神仙九丹經》卷下謂:‘八石者:八砂、越砂、雄黃、雌黃、曾青、礬石、磁石、石膽八物。’此外,像《諸家神品丹法》也有著錄,但名稱不甚一致。這些修道法門,在道教中曾經很流行,甚至被當作正宗看待,可是到了金丹派南宗發展起來時,情況發生了變化。在陳致虛看來,這些東西已經不能視為正宗了。這種看法儘管比較偏激,但也反映了南北宗合流以來道教力圖純化修煉法門的思想旨趣。

  在道教中,房中術也曾經被作為重要的修煉法門之一;但一些別有用心的術士卻利用它來滿足個人的性慾望。對於這種現象,陳致虛是深惡痛絕的:

  動尾閭,撼夾脊,吞它稠唾及精溺。一生受用大陽丹,專採女人天癸吃。煉秋石,聚小便,溺便多處是它緣。更把此方為秘寶,若無財賄不相傳。入淫房,大懊惱,伺候精行轉補腦。如斯謬戾要長生,七祖九玄難作保。食穢惡,及乳溲。試看兩臉曾紅否?更待女男相會合,吞它精血作丹頭。惜性命,全元氣,一吸玉戶中精水,老來毫末也無功,卻怨壽光黃谷子。

從陳致虛的描述中可以看出,那些歪曲地利用房中術的人,有著一種強烈的求壽的願望。為了達到個人的願望,他們飲用精水便溺,搞不正當的男女交合,實為污穢之舉。在陳致虛看來,此等烏合之眾的種種行為不僅有傷大雅,而且也有損年命。NF8C5 管他們非常賣力地實施著所謂‘補腦’之方案,但實際上是勞而無功,故而他們到頭來怨恨壽光、黃谷子這些傳說中的神仙人物也是無用的。

  在陳致虛心目中,旁門左道是各式各樣的。除了上面言及的之外,它如龜縮鶴舒、持齋飲酒、運氣放舌等等均有偏頗之處。陳致虛之所以對這些方術進行尖銳的批評,是因為當時張揚此等方術者或實施者往往有過度之舉;而過度之舉是違反天道的,因此應當予以糾偏。

  陳致虛批評旁門左道並不發所謂‘驚人之語’,而是以極普通的言辭來表述其深刻道理。與《道德經轉語》不同,作者在這裡打破了詩詞格律的限制,其用語靈活多變。他繼承了白玉蟾歌訣體式,多以三言、七言相錯,在涉及旁門左道的種種法式時,他注意挑選富有動作特徵的意象,如謂‘頂門響,腹中鳴,此即龍吟虎嘯聲。熊伸鳥引空勞力,龜縮鶴舒何足稱?’作者在此先以旁門左道者之目光對其法式和所謂‘效果’作了描述,進而加以否認,這就加深了讀者的印象。

三、以劍為昇仙之由的‘醒眼詩’

  從金丹派的立場看來,修道不僅要避免旁門左道的干擾,而且還必須把丹道觀念貫注於日常生活起居的各個方面。為了激勵自己,同時也是警戒來者,陳致虛專門創作了五十首《醒眼詩》。

  《醒眼詩》的主題思想是什麼呢?應該說,每一首都有其內在的思想旨趣;但不可否認,彼此之間也有一個一以貫之的脈絡。他在詩中寫道:

  醒眼詩中妙更多,勤修起早莫蹉跎。人身一入輪回去,來世機緣莫想他。

  無事常觀醒眼詩,其中奧旨說刀圭。有人會此醒眼法,便入金門作聖師。

按照作者自己的描述,醒眼詩的奧旨就是講述‘刀圭’之妙理;而‘刀圭’在道教中即是金丹的‘轉語’,可見其中心思想還是金丹大道。

  陳致虛以金丹之道法為‘醒眼’,這在觀念上與鍾離權、呂洞賓頗為一致。事實上,他在詩歌中就多處言及或引述鍾呂故事及著述。譬如:

  純陽一闋沁園春,句裡分明藥料真。有個鳥飛曲江上,山頭初月掛庚申。

詩中所指‘純陽’即呂洞賓,而‘沁園春’就是那首在道教中流傳甚廣的‘丹詞’。陳致虛化用了呂洞賓丹詞的有關句子,且以‘庚申’暗示得金之妙用所在。

  出於金丹派的立場,陳致虛通過反復對比,強調修煉金丹的重要性:

  元來世上盡非真,唯有還丹是養身。將相位高憂國事,道人爐內藥苗新。

作者以凡世間之物事為假,他祇認定‘還丹’可以真正保養身形。詩中一個‘憂’字寫出了身居高位的將相的思想煩惱,而一個‘新’字卻又體現了道人那種悠閑自得的心境。當然,陳致虛強調金丹的妙用,這並不是說祇要守株待兔就可以獲得修煉金丹的秘訣。他認為,金丹秘訣必須有師傳,而要能夠遇上名師,還必須廣積功德:

  萬善無虧必遇師,須從言下悟玄機。若無善行難遭遇,縱沐師傳未免疑。

據此,則金丹妙訣的獲得是以善行為基礎的。祇有廣行善事,纔能得到名師指點。這是因為道教內丹師選擇徒弟是很重視品行的。從其字裡行間不難看出陳致虛對於性功的高度重視。

  陳致虛作《醒眼詩》以寄託他對金丹大法的崇尚之情,這同‘劍道’又是密切相關的。他曾作《詠劍》五首,表達‘劍道’在金丹修煉過程中的關鍵性作用:

  非銅非鐵亦非金,不假凡間爐火成。我劍本來天地骨,要知能殺又能生。

  神仙非劍不成仙,劍匪神仙也不傳。若說金丹靈妙處,其功先立地中天。

劍在道教中不僅是非常重要的法器,而且是修道法力的一種象徵。呂洞賓以道劍斬‘貪嗔’、‘愛慾’、‘煩惱’,稱之為‘天遯神劍’。可見,‘劍’早已成為道人修性的一種憑藉。陳致虛順著此等象徵思維邏輯,以‘劍’為昇仙的橋梁。在他的眼中,沒有‘劍’根本不能成為神仙。不過,他的這把‘劍’自非凡常之劍,而是先天道劍。金丹之所以能夠修成,首先是因為有道劍的法力來制約凡人之情。修功德,煉金丹,當先立‘地中天’。這個‘地中天’是什麼東西呢?就是‘明夷’之卦,其象下離上坤。《彖傳》以‘明入地中’為‘明夷’之象,謂:‘內文明而外柔順,以蒙大難,文王以之。’又稱:‘內難而能正其志,萁子以之。’按《易》之卦象,離卦為日,日為陽,承襲乾卦之大德,乾為天,故有‘地中天’之說。陳致虛強調先立‘地中天’這實際上是告誡人們依劍法以修性命之功,即要內秀自我,外和天常,以劍法之‘殺氣’克制非分之慾念,以劍道之‘生氣’撫養自我之本元。《醒眼詩》正是沿著這個航向進發的。由此我們看到了一種以暗藏卦象為符號象徵的思想脈絡。

  如果我們進一步考察《醒眼詩》的諸多‘字眼’就能更加感受到此等象徵法度的藝術魅力:

  未煉還丹莫入園,丹頭多在鬧林間。嬰兒 女一歡會,卻向環中養大丹。

  紅紅白白水中蓮,出污泥中色轉鮮。莖直藕空蓮又實,修行妙理恰如然。

詩中的‘鬧林’指的是人間社會。按照作者的設想,還丹修煉應該循序漸進。‘丹頭’就在鬧市內,不可一開始就離開人間社會而入深山。如果能夠像老子《道德經》所說的那樣‘受國之垢’,身在污泥之中而不染,那麼大還丹也就可以有性功的根基。在這裡,‘水中蓮’既是性功修煉的楷模,又是大丹效果的法象。作者使用的意象儘管是以往金丹派傳人常用的,但因作了結構上的調整而使意象群落生發出新的信息。

  以譬喻之符號法象來表徵丹功妙理,對於陳致虛來說是具備了自覺意識的。他曾經以莊子大鵬形象自喻,說明其譬喻乃有古老之傳統:

  莊周鵬志運南溟,一去高飛九萬程。祇為子書多譬喻,後來誰想作丹經?

的確如此。中國歷史上諸子百家都喜歡使用譬喻,莊子是其中的佼佼者。顯然,諸子百家的這種傳統在陳致虛的作品中得到了沿襲。因此,他的《醒眼詩》幾乎到處都可以見到作為譬喻的意象,而這種譬喻意象往往又蘊藏著典故。如:

  一條直路少人尋,風虎雲龍自嘯吟。坐定更知行氣主,真人之息又深深。

本詩中的‘真人之息’乃出自《莊子》。莊子曾經描寫了真人的深呼吸狀態,謂‘真人之息’深達於腳後跟。陳致虛用此以示內丹修煉之妙。行氣者靜坐調息,這從外表上看可以說是處於‘靜’的狀態,而另一方面體內真氣運行,又如龍吟虎嘯,這又是一種‘動’的狀態。作者把典故的使用與狀態描寫結合起來,這就使作品不但具有耐人尋味的內涵,而且促使讀者生發聯想。

  作為一個金丹派學說的重要傳人,陳致虛由於極力推崇內丹法式,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其道派立場的限制。他在頌揚金丹妙用的時候維護了丹功修煉的純潔性,但在批評所謂旁門左道時似乎又陷入了絕對化的泥潭,他把一些被實踐證明為行之有效的養生法式一概斥之為荒誕不經,這就顯得偏激了。另外,由於力主金丹之說,他的許多詩詞作品翻來覆去,老調重彈,這又在某種程度上降低了其藝術價值。不過,從總體上看,他在拓展道教詩詞的創作領域方面還是有不少貢獻的。

 

注 釋:

《上陽子金丹大要》卷1,《道藏》,文物出版社、天津古籍出版社、上海書店1996年版,第24冊第3頁。以下凡引《道藏》均出此版本。

《上陽子金丹大要》卷11,《道藏》第24冊第40頁。以下凡引《道德經轉語》均出此卷,不再注出處。

《太上洞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注》卷上,《道藏》第2冊第395頁。

《上陽子金丹大要》卷10,《道藏》第24冊第37頁。

ぁあぃ《上陽子金丹大要》卷9,《道藏》第24冊第33頁。

いか《上陽子金丹大要》卷9,《道藏》第24冊第35頁。

ぅうぇえぉお《上陽子金丹大要》卷9,《道藏》第24冊第3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