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笈七籤

【作者】朱越利
【出處】文史知識
【關鍵字】道教/《道藏》/《雲笈七籤》/
【刊期】1989年第5期
【正文】

　　《雲笈七籤》是一部大型道教類書，凡122卷，大約170萬字左右，編于北宋真宗時期。編者張君房，宋真宗景德（1004~1007）進士，安陸（今屬湖北）人。曾任尚書度支員外郎、集賢校理、禦史台等職。後因“鞫獄無狀”，謫官寧海。
　　張君房在編《雲笈七籤》之前，曾編輯名爲《大宋天宮寶藏》的《道藏》。宋真宗時，司徒王欽若等人同時推薦海甯謫官張君房主持編修《道藏》。大中祥符五年（1012）冬，張君房被任命爲著作佐郎，專門從事這項工作。於是，君房得到藏于秘閣（當時的國家圖書館之一）的全部道書，並陸續取到蘇州舊《道藏》經本千餘卷，越州（治所在今浙江紹興市）、台州（治所在今浙江臨海縣）亦各千餘卷，以及朝廷陸續賜降到福建等州道書《明使摩尼經》等，率領其他道士依照三洞四輔分類法，刪去重復，分門別類，編排次序，編成4565卷，題名曰《大宋天宮寶藏》。至天禧三年（1019），抄錄成七部獻給朝廷。秘閣道書包括哪些，舊《道藏》爲何代遺物，志書未載。但可以肯定，《大宋天宮寶藏》當收進不少宋前古道書。同時，也增加了不少宋代新道書。
　　《雲笈七籤》就是在這樣一部空前宏富的新編《道藏》的基礎上編輯的。君房在《大宋天宮寶藏》大功告成之後，“掇雲笈七部之英，略寶蘊諸子之奧”，編成《雲笈七籤》。這就是說，《雲笈七籤》的全部內容均是採擷《大宋天宮寶藏》而成，是其精華薈萃。在這個意義上，《雲笈七籤》可稱得上《大宋天宮寶藏》的縮編。“雲笈”指道教書箱，“七籤”即《道藏》七部——三洞四輔，“雲笈七籤”四個字連起來本來就是“道藏”的意思，君房以之爲書名，大概是有意指明其爲《大宋天宮寶藏》縮編，系小《道藏》。事實也是如此。從內容的廣泛性來看，現存明《正統道藏》中其他任何一部書都無法與《雲笈七籤》比擬。
　　《雲笈七籤》是以類書的形式完成縮編任務的。張君房自稱其編《雲笈七籤》時，“采摭機要，屬類于文”，“考覈類例，盡著指歸”（《雲笈七籤序》）。這就是說，《雲笈七籤》將摘錄的道經原文，重新進行了分類編次。其每卷卷首均有標題，低兩格獨佔一行，指明該卷爲何種內容，筆者稱這種標題爲類名。全書約有50類，每一類轄一卷或數卷不等，少數類名有副名。類之中再列小標題，低三格獨佔一行，可稱之爲項名。
　　自劉宋陸修靜、孟法師編撰道經書目以來，以三洞四輔爲綱目的七部分類法一直是《道藏》分類的傳統。而《雲笈七籤》卻放棄了七部分類法，另辟蹊徑。七部分類法自唐代以來，與新道經實際需要之間的差距愈來愈大。《雲笈七籤》的分類比起七部分類法來，更準確，更細緻，更具有科學性，是一個不小的進步。
　　《雲笈七籤》的分類編次頗有系統性。其內容可分爲七大部分。
　　第一部分卷1至卷3，爲“道德部”、“混元混洞開闢劫運部”和“道教本始部”三類，圍繞一個“道”字，論道德，論述宇宙生成、變化及其主宰，詳釋道教品位和發源、天尊老君名號及曆紀年號、《靈寶經》傳授、三洞四輔36部之仙源等。該部分突出的是道教神學的哲學基礎。
　　第二部分卷4至卷20，爲“道教經法傳授部”、“經教相承部”和“三洞經教部”三類，圍繞一個“經”字，述三洞經法傳授經過，《上清經》之傳授世系及楊羲至李含光十師傳說，道經品格，分類原則、名稱和主要內容。該部分突出的是道經。
　　第三部分卷21至卷28，包括“天地部”、“日月星辰部”、“十洲三島”、“洞天福地”和“二十四治”五類，釋四梵三界三十六天及三十六天帝、三十六土皇內諱等，述日月星象、三台北斗二十八宿諸星神及三奔、服日月星氣、存思日月星神、臥鬥、升鬥諸法，述仙山位置、帝王神話及神奇景象，釋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和七十二福地方圓、位置及仙主，述二十八治位置、仙迹和仙主。該部分突出的是道教的彼岸世界。
　　第四部分卷29至卷31，爲“稟生受命”類，述人生之源、體內諸神、保炁長生法、存思長生法及隱身、變化法等。該部分突出的是從生命奧秘證明人可成仙。
　　第五部分卷32至卷86，包括“雜修攝”、“齋戒”、“說戒”、“七籤雜法”、“存思”、“秘要訣法”、“雜要圖訣法”、“雜秘要訣法”、“魂神”、“諸家氣法”、“金丹訣”、“金丹”、“金丹部”、“內丹訣法”、“內丹”、“方藥”、“符圖”、“庚申部”和“屍解”等十九類，介紹成仙的各種途徑。
　　第六部分卷87至卷95，包括“諸真要略”、“仙籍旨訣”、“諸真語論”、“七部語要”、“七部名數要記”、“仙籍語論要記”、“仙籍理論要記”和“仙籍語論要記”八類，述靖氣潔精法、三元之術、絕情去欲正性修行之訓、理神養性立身修道警句、修性修善之教，論神仙可學、陰陽和合、衆生道性無異、世界虛無、法性和道性等。該部分主要講人應修仙。
　　第七部分卷96至卷122，包括“讚頌歌”、“歌詩”、“詩贊詞”、“贊詩詞”、“紀”、“傳”、“傳錄”、“列仙傳”、“神仙傳”、“洞仙傳”、“神仙感遇傳”、“傳”和“道教靈驗記”等十三類，爲諸經及修道之人贊詩、神仙贈答授受詩歌、神譜、仙傳及靈驗故事。該部分突出講神仙生活。
　　這七部分依次排列，始終圍繞著修煉成仙這個主題。張君房編輯《雲笈七籤》，廣泛的目的是“少暢玄風”。他評價《雲笈七籤》說:“習之，可以階雲漢之遊，覽之，可以極天人之際”（《雲笈七籤序》）。這一評價透露出，修煉成仙正是張君房取材和編輯的指導思想。事實也是如此，《雲笈七籤》只錄與這個主題有關的最直接的道經，將《道藏》中諸子百家及道教儀軌等基本剔除在外，實爲《道藏》中有關修煉成仙的主要道經的縮影。
　　《雲笈七籤》的分類亦有不夠精審之處。如某些類名區別不大，某些類之間內容相差無幾，還有個別類名跳過其他類名後重現。其次，它前九類名均稱“某某部”，以後則無“部”字。再有，某些類名、項名直接移用所著錄之子書名，子書中篇章名亦低三格獨立一行。在這種情況下，幾種名極易混淆。這同《雲笈七籤》不少地方全引或大部引原書有關。
　　《雲笈七籤》現存版本有蒙古乃馬真後三年（1244）刻《道藏》本、明《正統道藏》本和明清真館本。清初《四庫全書》本的底本是浙江孫仰曾家所藏明中書舍人張萱所刻本，與明清真館本相同。此外還有清《道藏輯要》、民國《四部叢刊》、《道藏舉要》、涵芳樓影印《正統道藏》以及近20餘年來臺灣、日本幾種影印《正統道藏》等版本，均與《正統道藏》本同，但《道藏輯要》本有所刪削。乃馬真後本《雲笈七籤》距原本時間最近。《正統道藏》本《雲笈七籤》亦基本保持宋本舊貌，如卷80所收《元覽人島山形圖》，“元”字避“玄”諱。有些著作甚至保存著宋前舊貌，如《雲笈七籤》卷32所收梁陶弘景著《養性延命錄》，有《老君道經》、《老君德經》、《老君妙真經》等經名，而不稱《混元道經》、《混元德經》和《混元妙真經》。
　　綜上所述，《雲笈七籤》的特點可以概括爲以下三點:
　　第一，內容豐富、廣泛，中心突出。
　　《雲笈七籤》所輯錄的資料大部分標明出處，僅標明的道經及其他典籍即達千種以上。
　　《雲笈七籤》保存了不少《正統道藏》它帙未收的完整佚經或片斷。完整的如《紫陽真人周君內傳》、《茅三君傳》、《清靈真人裴君傳》、《真系》、《洞仙傳》等，片斷就更多。這些爲研究道教補充了豐富的寶貴資料。此外，《雲笈七籤》保存的佚經片斷和引用的書目，也是考證道經年代的重要依據之一。
　　由於《雲笈七籤》內容全面，主題突出，分類科學，所以閱讀它可以幫助對道教初感興趣的人，較迅速地對道教教義有一個較完整的輪廓印象。它也可以幫助對道教教義某個方面感興趣的讀者和研究者，迅速查找到所需要的資料。通過閱讀《雲笈七籤》，還可以窺知漢魏六朝至北宋初年道教教義的基本內容，得到一個較清晰的總印象，幫助我們宏觀地認識前期道教，因而有助於瞭解北宋以後道教教義的演變和發展。
　　第二，帶有一定程度的叢書性質。如果有一個好的目錄，我們則可以將其相應部分當作叢書利用。
　　第三，存宋本舊貌。《雲笈七籤》中的一些道經同時也收錄於《正統道藏》它帙中。由於《雲簽七籤》保存宋本舊貌，所以它對於校勘具有重要作用。《雲笈七籤序》也稱“以裨文館校讎之職”。
　　總之，《雲笈七籤》具有很高的閱讀、研究和使用價值。
　　《雲笈七籤》的作者張君房在整理道經方面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是一位值得紀念的人物。在他之前，宋真宗曾命人編成一部4359卷的道藏，賜名《寶文統錄》。但是這部《道藏》質量很差。其“綱條漶謾，部分參差，與《瓊綱》、《玉緯》之目，舛謬不同。歲月坐遷，利條未究”。因此，樞密直學士戚綸、翰林學士陳堯佐、故相司徒王欽若轉而同時推薦張君房，最後，由他編成質量頗高的《大宋天宮寶藏》。這一史實表明，君房通曉道教，學識在許多大道士之上，不愧爲出色的《道藏》總編輯。
　　《雲笈七籤》所表明的張君房的水平，還不止於此。《雲笈七籤》是類書，《大宋天宮寶藏》是叢書。編輯類書比編輯叢書需要更多的專業知識。張君房自述編輯《雲笈七籤》的過程說:“雖年棲暮景，而寶重分陰，於是精究三乘，詳觀四輔，采摭機要，屬類于文。探晨燈紅映之微，綜玉金璫之說。泥丸、赤子、九宮，爰系于一方；神室、嬰兒、百道，皆根於兩半。至如三奔三景之妙，九變十化之精，各探其門，互稱要妙。刻舟求劍，體貌何殊，待兔守株，旨意寧遠。因茲探討，遂就編聯”（《雲笈七籤序》）。事實也正是如此，張君房雖然述而不作，但他通過編輯《雲笈七籤》，刻苦鑽研道教教義，不愧是一位傑出的道教學者。
　　從《雲笈七籤》收錄的內容還可以推測，張君房所重視的道教學，偏重于個人修煉成仙，輕視救濟利人的齋醮、儀軌等。他的道教思想的這種特點，與他身爲道教學者而非道教活動家，大概不無關係。
　　研究《雲笈七籤》的文章並不多見，日本學者福永光司在其著作《道教思想史研究》（岩波書店，1987年9月第一版）中，曾對《雲笈七籤》所引資料的特點進行了分析。目前研究較多的是如何更方便地使用《雲笈七籤》這部工具書。日本、法國和中國學者都編寫了該書的引用書目、簡目與索引，但都不夠完善。爲了便於國內學者進一步使用《雲笈七籤》，在以前成果的基礎上，重編《雲笈七籤詳目和所引書目》，還是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