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信仰療法考論
作者蓋建民，男，1964年生。1998年六月畢業於四川大學宗教學專業，獲哲學博士學位，現為福建師範大學宗教文化研究所副教授、宗教學專業碩士研究生導師。著有《道教醫學導論》、《科學淘汰與科學汲取》，合著《道教文化新典》上下冊，並發表論文三十餘篇。
〔內容提要〕
信仰療法是宗教醫學普遍使用的一種治病手段，由玄武崇拜和玄武信仰派生而來的玄武信仰療法屬於道教醫學信仰療法的範疇。本文結合道書文獻，從道教醫學的新角度對玄武信仰療法進行了深入剖析，揭示了玄武信仰療法中蘊涵的“合理內核”。
〔本文〕
信仰療法是宗教醫學普遍使用的一種治病手段。道教醫學作為一種宗教與醫學奇特結合的產物，其臨床治療手段豐富多彩。道醫既採用傳統醫學的診療技術，也慣常運用帶有鮮明道教色彩的種種信仰療法。由玄武崇拜和玄武信仰派生而來的玄武信仰療法屬於道教醫學信仰療法的範疇。本文依據《道藏》玄武文獻，擬從道教醫學的新角度對玄武信仰療法予以剖析，希冀推進玄武信仰的研究。不妥之處，祈請同道賜正。
一、玄武信仰療法析義
信仰是宗教的基本要素和主要功能之一。縱觀世界各大主要宗教，都曾有利用宗教信仰來為教徒治療肉體和心靈痛楚的歷史記錄。例如西方在中世紀，基督教的信仰療法盛極一時，基督被奉為一切肉體和心靈苦痛的救世主。“在篤信者的信仰中，基督是靈魂的醫師也是肉體的醫師。這種福音與病人有著直接的關聯；經常描述有病的人很神秘地被神力治癒。……因此，一種基督教的宗教醫學得以形成，主要的醫療方法有祈禱、行按手禮、塗聖油。這些方法對於一般虔誠的教徒，為了治療肉體的病痛而求助神靈時，理當是唯一的或幾乎是唯一的辦法了。”①不僅基督教如此，其他宗教如道教、伊斯蘭教、佛教也非常善於運用信仰療法治療信徒身心疾患。
何謂“信仰療法？”國外學者貝諾爾曾下過這樣一種判定：
信仰或心理療法指的是通過某種不被傳統醫學所承認的機能使一個人對某種生物(動物或植物)發生有益的作用或影響，這種治療方法包括集中精力，沉思默想，祈禱，舉行某種儀式，等等。有的信仰療法師認為，他們衹不過是通過治療恢復病人的機能；有的認為他們把自己的精力轉給了病人；有的聲稱，他們是連接宇宙力量的橋梁，他們把這種力量傳給了病人；許多人還認為他們運用了上帝或神的力量。②
宗教信仰療法與世俗的經驗醫學不同，它主要是通過發揮宗教信仰所特有的精神作用和功能來調整、改善病人情緒，為病人緩解病痛乃至消除病魔，達到某種程度、形式上的愈病效果。僅就道教醫學玄武信仰療法而言，這是指以玄武崇拜為核心發展起來的一種宗教醫學治療手段。具體說來，它是通過敬奉玄天上帝(真武大帝)或與玄武(真武)有關的神物、神器、神跡，採用各種相關齋儀、符咒、靈籤等形式來為信眾治療疾病。
二、玄武信仰療法的形成及其主要類型
1.玄武信仰療法的形成。道教醫學玄武信仰療法是伴隨著玄武信仰的形成而逐漸產生和完善的。關於“玄武”一詞的來歷以及玄天上帝(真武大帝)崇拜的嬗變，學術界多有考論，本文限於篇幅，不擬贅述。但據筆者研究，玄武崇拜的形成與信眾醫療疾患的特殊需求有很大關係。
道書中關於玄天上帝的來歷和出身有許多描述。據《元始天尊說北方真武妙經》記載，元始天尊於龍漢元年七月十五日於八景天宮上元之殿安座，為大眾說無上至真妙法。是時，上元天宮東北方大震七聲，天門忽開。下觀世界，乃有黑毒血光穢雜之氣，幽幽冥冥，從人間東北方直上衝天，盤結不散。大眾咸驚，默默不敢問。天尊曰：“下元生人皆稟清靜氤氳，真一之形番備……今為六天魔鬼枉所傷害，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未盡天年，橫被傷殺。本非死期，魂無可託，鬼毒流盛，死魂不散，怨怒上衝，盤結惡氣所致。”③眾人請天尊降此妖魔，天尊告曰：“不勞吾威神，此去北方自有天神將，號真武。部眾勇猛，極能降伏邪道，收斬妖魔。”④關於真武大帝的出身，元始天尊又繼續說道：
昔有淨樂國王與善勝皇後夢吞日光，覺而有娠。懷胎十四個月，於開皇元年甲辰之歲三月建辰初三日午時誕於王宮。生而神靈，長而勇猛，不統王位，唯務修行，輔助玉帝，斬斷天下妖魔，救護群品。日夜於王宮中發此誓願，父王不能禁制，遂捨家辭父母，入武當山中修道。四十二年功成果滿，白日登天。玉帝聞其勇猛，勅鎮北方，統攝真武之位以斷天下妖邪。⑤
關於玄武出身，道書描述有所差異。《太上說紫微神兵護國消魔經》則云：太上老君以上皇二年建辰之月八日於紫微上宮說紫微神咒靈寶大有自然神兵護國消魔品，“是時酆都六洞諸天魔鬼晝伏夜出，變現醜惡之形。其鬼魔各將眷屬，行五種瘟病，患者昏死，鬼氣衝人，變為疾疹……男號女哭，悲苦切楚，時感動上天。天尊觀見，湣念蒼生受諸苦惱，乃敕虛危二宿託精應變，以真為父，以元為母，以始為姓，三氣降於廣靈之宮，化為大塊，形如混沌，上出九光，精瑩耀日，霞彩煥爛，影射太微。常有玉女、金童、巨虬、獅子四直符吏守護聖胎。聖胎至建甲之月上七之辰，其胎自坼，若大雷震，脫落紫胞，洞應玉形，聳身五百丈，自雲真武之神。披髮皂袍，仗劍穿靴，神兵符吏、雷公電母四真使者捧從其身。是時，天尊令真武於酆都降伏鬼魔……”⑥雖然道書中關於玄武(真武)神的原始出身有不同說法，但都有一個共通之處，即認為玄武神是在下界生靈遭受病魔摧殘之時，應天尊之令下降人間“救護群品”。
玄武神將威力無比，於農曆正月七日、二月八日、三月九日、四月四日、五月五日、六月七日、七月七日、八月十三日、九月九日、十月二十一日、十一月七日、十二月二十七日“下降人間，剪滅邪魔，驅除瘟瘧，保人慶壽以全天年”。⑦
道書將鎮守北方的玄武(真武)神形象刻劃得無比威猛：披髮跣足，金甲玄袍，腳踏螣蛇八卦神龜，統領三十萬神將、六丁六甲五雷神兵。出行時還有巨 獅子、毒龍猛獸在前後導從，浩浩蕩蕩，下降人間。“七日之中，天下妖魔一時收斷，人鬼分離，冤魂解散，生人安泰，國土清平。”⑧這種對北方玄武神將淋灕盡緻的神話，無疑為民間形成玄武崇拜和玄武信仰奠定了基礎。
道書不僅對玄武出身刻意神化，而且廣泛羅致玄武靈應之事，對與玄武有關的神器、神物和神跡亦不遺餘力地大肆渲染。《玄天上帝啟聖錄》八卷就記載了“降魔洞陰”、“分判人鬼”、“紫霄禹跡”、“甘霖應禱”、“武當發原”、“谷喦修果”、“聖像先鋒”、“奏錄延壽”、“施經救災”、“靈功咒水”、“天錫青棗”、“籤詞應驗”、“符吏借兵”等百餘則宋代玄天上帝的靈應事跡。《大明玄天上帝瑞應圖錄》也收載了明代永樂年間大建武當山宮廟時玄天上帝瑞應事跡。諸如“黑雲感應”、“騫林慶祥”、“榔梅成瑞”、“神留巨木”、“水湧洪鐘”等，圖文並茂。其中“騫林應祥”為：
世傳武當山騫林葉能愈諸疾，自昔以來人皆敬重，未始有得之者。永樂十年秋，朝廷命隆平侯張信、駙馬都尉沐昕勅建宮觀。明年春氣始動，草木將甦。先是天柱峰有騫林樹一株，萌芽茁秀，細葉紛披，瑤光玉彩，依巖撲石，清香芬散，異於群卉。於是護以雕蘭，禁毋褻慢。不旬日間，忽見玉虛南巖紫霄及五龍等處忽有騫林樹數百餘株，悉皆敷榮於祥雲麗日之下，暢茂於和風甘雨之間，連陰積翠蔽覆山谷。居民見者莫不驚異，嗟嘆以為常所未有。……騫林葉尤能愈疾，自古雲然。況今年之樹發生繁盛，豈非天真顯化以彰其靈？⑨
道書宣揚的諸多玄武神話中，有一類關涉玄武醫藥濟人的靈驗事跡和神物。《武當福地總真集》卷中就收載“奇章靈木”、“千年艾”、“榔梅”、“惠蘭”、“葛乳”、“松蘿”、“天花”、“雲竹”、“金星石”、“銀星石”等武當山所出與玄天上帝有關的神奇藥物。例如，聲稱千年艾乃“玄帝存此以濟四方之民，艾葉菊花蓬根術幹秋清葉生青珠，如丹之顆，伏日採之，治男子虛耗，婦人血氣之疾”。⑩
道門通過上述種種玄武“宰生死”神威的宣揚，從而塑造了一個威鎮北方的道教大神∼玄天上帝形象，促進了民間玄武信仰的形成。而民間玄武信仰的日益濃厚反過來又強化了道教醫學玄武信仰療法，增進了信眾對玄武“救護群品”的信賴感。
2.玄武信仰療法的主要類型
道教醫學是一種宗教醫學，作為宗教與科學互動的產物，它是道教徒圍繞其宗教信仰、教義和目的，為瞭解決其生與死這類宗教基本問題，在與傳統醫學相互交融過程中逐步發展起來的一種特殊醫學體系，也是一個帶有鮮明道教色彩的中華傳統醫學流派。在道教“藉眾術之兵成長生”的合修眾術修仙思想影響下，道教醫家在治病防疾過程中，不但善於運用傳統醫學的本草、湯液、方劑(各種膏、丸、丹、散)及針灸手段，而且能根據臨床證候，靈活地應用導引、吐納、行氣、服食、辟穀、存思、按摩、房中、守一、制魂魄等內修外養之術，辨病施功；並且還配合以符水、禁咒、祝由、齋醮禮儀等對疾病從各種不同角度進行治療和預防。道教醫學的臨床治療手段既有傳統藥物、針灸手段，也有各種心理療法和信仰療法。具體說來道教醫學玄武信仰療法主要有以下幾種形式：
(1)玄武齋儀。
玄武信仰療法是以玄武崇拜為核心發展起來的，信眾對玄天上帝的虔誠信賴感是玄武信仰療
法得以實施的關鍵和基礎。道書中玄天上帝有不少尊號，其中“玄天上帝百字聖號”為：
混元六天傳法教主脩真悟道濟度群迷普為眾生消除災障八十二化三教祖師大茲大悲救苦救難三元都總管九天遊奕使左天罡北極右垣大將軍鎮天助順真武靈應福德衍慶仁慈正烈協運真君治世福神玉虛師相玄天上帝金闕化身蕩魔天尊。⑴
在道門心目中，玄天上帝乃“金闕化身蕩魔天尊”，其神力是廣大無邊的，能“普為眾生消除災障”。在社會生產力水平不高的古代社會，疾病纏身乃是人生最大災障之一，玄天上帝被視為“蕩魔天尊”，其所蕩之魔當然包括病魔在內。所以道教認為，通過一定的齋儀虔心崇奉玄天上帝、誦念玄武真經就可以感動玄帝下降，剪滅致病邪魔，達到愈病目的。
明版《正統道藏》有關玄武醮儀的道書不少，其中《道門科範大全集》卷六十三至卷六十八收有題為《真武靈應大醮儀》的玄武科儀。其基本儀軌分為“陞壇法事”、“啟壇行道”、“清旦行道”、“臨午行道”、“晚朝行道”、“設醮行道”等六類，每一類又細分若干程式。例如啟壇法事如式：
庭參
具位臣某等謹焚道香德香無為自然香虔誠再拜啟請
法主北極鎮天真武靈應佑聖真君玄天元聖仁威上帝……
發牒
唸咒灑淨(略)
宣牒(略)
說戒(略)
請稱法位(略)
回向⑵
(2)祈籤占病。
玄武信仰療中還有一類是通過祈請玄帝靈籤來卜知疾病的治療和預後、轉歸。祈請玄天上帝靈籤自有一套法式和講究：“凡欲祈籤必預誠心潔身，清晨神爽之時恭詣。”⑶並且還要焚香、禱念祈籤祝文：
聖前焚季祝告曰：天蓬大元帥、天猷副元帥、翊聖保德真君、真武靈應大帝、北天大道四十九位靈應天尊、左右侍從官軍殿庭香火應感真靈向伸啟告，俯垂鑒聽某鄉貫某處居住某人今為某事祈求
聖籤伏望
明彰報應指示愚迷所祈所願
大賜顯靈下情無任虔禱之至
舉籤念曰：
天地神衹 萬物皆知 吾今下課 善惡扶持
凶應凶兆 吉應吉時 判斷生死 決定無疑⑷
今《道藏》收錄一部題為《玄天上帝感應靈籤》，共計四十九籤。按所卜問的事宜分為“聖意”、“謀望”、“家宅”、“婚姻”、“失物”、“官事”、“行人”、“占病”等，並附有“解曰”。為便於研究，現分別枚舉大吉、上、中、下各籤如下：
第二籤 中下 虎出大林
聖意：虎出大林須動眾 眾人見了卻憂疑
雖然未必傷人命 亦主虛驚事可知
占病：鬧中得病靜中安 莫作尋常一例看
有願在心宜早賽 免教積熱變脾寒
第八籤 下下 漁舟上灘
聖意：因見漁舟上逆灘 漁舟泊此且盤桓
前灘過了渾無事 更有後灘過更難
占病：衹因小事惱心懷 若得憂疑怖病來
急向靜中求福善 莫教加譴墮塵埃
第二十九籤 大吉 陰陽道合
聖意：陰陽道合事亨通 還如人在月中行
琴瑟調和門戶吉 富貴榮華百事亨
占病：天災數定不由人 何用叨叨瀆鬼神
自是災星當滿日 依然體旺久精神
第三十六籤 上上 魚翻桃浪
聖意：魚翻桃浪當三月 此時方喜變龍身
求官得位須前定 百事無憂喜慶新
占病：旦夕炎危吉有之 莫憂久病費支持
設吞藥餌恐傷命 不若收心且待遲
(3)符咒法術。
符籙、咒術是道教的重要法術之一。道教法術也稱道術、仙術、方術，是道教宗教活動、行為的具體表現形式。道教徒圍繞長生信仰而展開的求道、弘道活動都離不開道教法術，故道教認為：
道者，虛無之至真也；術者，變化之玄伎也。道無形，因術以濟人；人有靈，因修而會道。人能學道則變化自然。道之要者，深簡而易知也；術之秘者，唯符與氣、藥也。⑸
道與術的關係密不可分，所謂“道無術不行”，行術即是演道的重要途徑。道教法術甚多，而道門最為器重的則是其中符、氣、藥三種，稱之為道法三要素。《雲笈七籤》云：“符者，三光之靈文，天真之信也；氣者，陰陽之太和，萬物之靈爽也；藥者，五行之英華，天地之精液也。妙於一事，則無不應也”。⑹
符咒，道教符籙和咒語的合稱。一般認為，符指的是用朱筆或墨筆所畫的一種圖形和線條，以屈曲筆劃為主，點線合用，字畫相兼；咒指口中誦、念的帶有一定節律的口訣。符和咒既可以各自獨立使用，也可以合用。道門施符時常常要配合咒語進行。道教的符籙種類繁多，可按不同標準進行分類。在道教各種各樣的符籙中，用於醫療目的的佔了相當大的比例。
就道教符咒的來源來看，玄武一系的符咒在道書文獻中也為數不少。《太上玄天真武無上將軍籙》就錄有“攝鬼神咒”、“祛鬼神咒”、“煞鬼神咒”及相應的玄武符(見附圖)，茲錄“煞鬼神咒”如下：
北方玄天，杳杳神君，億千變化，玄武真身，騰天倒地，驅雷奔雲，隊仗千萬，掃蕩妖精，雷公侍衛，玉女將軍，鬼神降伏，龍虎潛奔，威鎮王獄，萬靈咸遵，鳴鐘擊鼓，遊行乾坤，收伏惡鬼，摧破魔群，除邪輔正，道砼長存。急急如律令。⑺【附圖(《道藏》二八∼五 一)】
在道書《太上說玄天大聖真武本傳神咒妙經》及《元始天尊說北方真武妙經》中也有類似玄武符咒。值得一提的是，在《玄天上帝啟聖錄》中還有一則玄武靈功咒水治病的神驗故事。⑻。道門深信“神咒能驅除疫癘，掃蕩妖氛，蠲卻精邪，最為第一也”。⑼
三、玄武信仰療法中的“合理內核”
道教醫學玄武信仰療法雖然帶有嚴重的宗教神秘主義色彩，在具體實施過程中也有許多荒誕不經的內容。但如果我們透過其中的神秘主義迷霧，經過一番細心研究辨析，就會發現其中暗含有一些“合理”的潛醫學思想，儘管這些醫學科學思想被濃鬱的宗教神學所籠罩。換句話說，醫學科學思想與宗教神學思想在玄武信仰療法中是雜揉在一起的，其科學性被淹滅而不顯，故可稱之為潛醫學思想。
玄武信仰療法中的潛醫學思想主要表現在如下幾個方面上：
其一，玄武符咒治病法術中內含藥物治療的因素。關於這一點可以從符籙的製作材料、服符的藥湯、書符的原料、符紙本身含有的藥物成份，以及“辨病用符”等幾個角度去分析。限於篇幅，這一問題的詳細考論參見拙著《道教醫學導論》，⑽，這裡從略。
其二，玄武醮儀中包含有相應的淨身、淨室之類的衛生防疫措施。例如在祈請玄武神靈下降驅除病魔時，“先當澡瀹身心不汩思慮，先當澡瀹可預除身垢，……不思慮者，卻去胸中亂事……至五更躬然香燭淨果棗湯”。ⅰ
道門在齋醮儀式上很有講究，要求祈禱上帝者淨身沐浴，通常還要在浴湯中加入草藥、香料進行藥浴；而且對齋醮場所要預先清掃，要遠離臭穢之物；同時進行齋儀時要遵守一定的戒律，例如《真武靈應大醮儀》之“陞壇法事”中“說戒”云：“第七戒者，常若奏對真靈不得北向涕唾及旋溺不潔”。ⅱ又如“第五戒者：真降日不得食葷辛……”ⅲ等等，這種對飲食物講究一定的禁忌，從飲食衛生上來說有一定合理之處。尤其是對一些腸胃消化道系統疾病患者，適當忌口也有利於病體康復。
當然，道教玄武信仰療法中的最大“合理內核”還在於其所蘊涵的精神心理療法思想方面，這是本文著重要探討的內容。玄武信仰療法諸如符咒法術之所以在實際運用過程中有一定醫療效果，除了玄武符咒本身所包含的藥物治療因素外，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精神心理治療作用。
(1)利用玄武符咒的音韻、郎郎節律，以及齋儀、懺儀過程中誦念步虛詞，可以調整病人的身心狀況，消除病態的焦慮、煩躁之類不良情緒，這對一些心因性情志疾病尤為奏效。
(2)利用玄武神符、靈籤本身所具有的宗教神秘色彩來舒緩病人的情緒、心境，增強病人抵禦病魔的信心，從而達到某種心理治療效果。
(3)通過祈禱、祈籤占病儀式，讓病人向玄武神靈祝禱述說病由，使病人情志得以宣泄，可以收到一定心理治療的作用。這實際上是道教醫學的祝由治病法。
祝說病由古已有之。《黃帝內經》中有兩篇論及祝由法，一是《素問》卷四《移精變氣論篇》，二是《靈樞》卷九《賊風第五十八》：
黃帝問曰：余聞古之治病，惟其移精變氣，可祝由而已。ⅳ
岐伯曰：先巫者，因知百病之勝，先知其病之所從生者，可祝而己也。ⅴ
歷代醫家在注釋上述醫經時，都認為祝由之法乃古代的一種精神、心理療法。明代大醫家張介賓在其所著《類經》卷十二《論治類》中就專列“祝由”一節，從形與神、情志與內髒在生理、病理上相互聯繫、相互影響的關係入手，精辟地分析了祝由治療的心理醫療機制。張介賓認為，祝由治病主要是針對“邪祟神志”這類情志疾病有效。“諸如此類，皆鬼從心生，而實非鬼神所為，故曰似鬼神也。然鬼既在心，則誠難以藥石奏效，而非祝由不可者矣。”ⅵ運用祝由法治病，首先要查明導致疾病產生的原因，然後有針對性地加以疏導排解，解除病人心理上的疑慮，所謂“此知其病所從生，而微言以釋之也”。ⅶ消除了導致生理疾病的不正常心理因素，就可以愈疾。
清代著名溫病學家吳瑭(字鞠通)也釋祝由一法，云：
按祝由二字，出自《素問》。祝，告也。由，病之所從生也。近時以巫家為祝由科，並列於十三科之中。《內經》謂“信巫不信醫不治”，巫豈可列之醫科中哉。吾謂凡治內傷者，必先祝由，詳告以病人所由來，使病人知之，而不敢再犯。又必細體變風變雅，曲察勞人思婦之隱情，婉言以開導之，莊言以振驚之，危言以悚懼之，必使之心悅誠服，而後可以奏效如神。ⅷ
吳鞠通明確指明祝由治病是通過語言開導、以情勝情等手段來調整、改變患者的情緒、心理狀態。玄武信仰療法中的這種心理醫療手段及其實際醫療作用通常被淹滅在道教繁雜的祈神上章、齋醮祈禳、求籤占病、畫符念咒的宗教氛圍之中，不易為世人所覺察。
注 釋
①〔意〕卡斯蒂格略尼著：《世界醫學史》第一卷，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224頁。
②〔美〕F.D.沃林斯基著：《健康社會學》，科學文獻出版社1992年版，第426頁。
③④⑤《元始天尊說北方真武妙經》，《道藏》第1冊，第813頁。
⑥《太上說紫微神兵護國消魔經》，《道藏》第11冊，第427∼428頁。
⑦《太上說玄天大聖真武本傳神咒妙經》，《道藏》第18冊，第39頁。
⑧《元始天尊說北方真武妙經》，《道藏》第1冊，第813頁。
⑨《太明玄天上帝瑞應圖錄》，《道藏》第19冊，第635頁。
⑩《武當福地總真集》卷中，《道藏》第19冊，第657頁。
⑴⑶⑷《玄天上帝百字聖號》，《道藏》第36冊，第337頁。
⑵《道門科範大全集》卷六三，《道藏》第31冊，第905∼907頁。
⑸⑹《雲笈七籤》卷四十五《秘要訣法•序事第一》，《道藏》第22冊，第317頁。
⑺《太上玄天真武無上將軍錄》，《道藏》第28冊，第501頁。
⑻《玄天上帝啟聖錄》，《道藏》第19冊，第611頁。
⑼《太上說玄天大聖真武本傳神咒妙經》卷3，《道藏》第17冊，第118頁。
⑽參見蓋建民著：《道教醫學導論》，中華道統出版社1999年版。
ⅰ《太上說玄天大聖真武本傳神咒妙經》卷3，《道藏》第17冊，第117頁。
ⅱⅲ《道門科範大全集》卷63，《道藏》第31冊，第907頁。
ⅳ《黃帝內經素問校釋》上冊，人民衛生出版社19782年版，第174頁。
ⅴ《靈樞經校釋》下冊，人民衛生出版社1982年版，第151頁。
ⅵⅶ《類經》卷十二《論治類》，人民衛生出版社1982年版，第354頁。
ⅷ《靈樞經校釋》下冊，人民衛生出版社1982年版，第153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