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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孤本《寶善卷》南宗金丹派資料述論

　

作者王育成，北京大學歷史系畢業，現任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所文化研究室副主任、研究員，專門從事道教文物考古研究。

〔內容提要〕

　　明寫本《寶善卷》第四冊，是一部極為罕見的有關道教南宗金丹派的古籍，堪稱海內孤本，曾入藏清宮大內。書內所繪張伯端、石泰、薛道光、陳楠、白玉蟾南宗五祖彩色工筆圖像，是已知現存最早的五祖全圖，也是唯一的一套時間準確無疑的明代彩繪五祖圖。所收金丹派道書多種，除《修仙辨惑論》、《金丹論》、《鍾呂真師八段錦文》等有異文外，有的則版本價值較高，如《養生篇》即存有正統《道藏》所不見的章節。還有一些十分少見的有關道教或金丹派的資料和佚文，如明代大道士邵元節所撰《寶善卷道教序》，《丹經寶鑑》、《萃錄紫陽海瓊真師所著》等。對研究道教金丹派及明人對該派的認識，有一定的學術資料價值。

〔本文〕

　　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圖書館存有明代寫本《寶善卷》一部，該書為明嘉禾縣一個叫戴樸素的人所編纂，成化(公元1456—1488年)、嘉靖(公元1522—1567年)間曾有版刻刊行，但至今未見刊本。歷史所收藏的寫本，係‘大明慈聖宣文明肅皇太後’命僧人海澄書寫的功德書，目的是‘永延國祚，福庇皇基’，字體精整，繪圖靚麗，時在萬曆十四年(公元一五八六年)。此書後來被清宮大內收藏，至少乾隆、嘉慶兩朝皇帝都曾觀看過是書，書內鈐有‘乾隆鑒賞’、‘乾隆鑒賞文寶’、‘太上皇帝’、‘嘉慶御覽之寶’、‘三希堂精鑒璽’、‘石渠寶笈’、‘寶笈重編’、‘宜子孫’等多枚朱、白文皇家收藏印章，世所罕有，筆者僅此一見，是現在所知唯一一部傳世的《寶善卷》。全書經摺裝，兩函四冊，其中第四冊封四題‘寶善卷第四道’字樣(見圖一)，是有關道教的專冊，載錄內容多與南宋金丹派相關，有一定的學術資料價值。現在選擇其較有特點的材料做些介紹，間談一點個人不甚成熟的意見，以供關心者研究參考。

圖一　明寫本《寶善卷》封題

　　一、道教冊狀況與彩繪南宋五祖像

　　該冊彩緞封面，上下封四周皆瓖紅木邊框，裝裁頗為精美，也很有利於書頁的保護。冊內紙頁高四二、三厘米，墨框高三二、三厘米，半開寬十六、六厘米，共八十開(四開為無字白頁、七六開為墨筆正楷字和彩繪頁)。冊首是明代最著名的道士‘誥授清微妙濟守靜修真凝玄演範志默秉誠護國闡教致一真人領道教事少保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太和子邵元節’，在嘉靖十五年(公元1536年)所撰《寶善卷道教序》，文中用道教的觀點對‘善’做出解釋，其云：

　　‘寶善者，非寶金玉也，乃以善為寶也。善者，鍊之可以成聖成真，守之可以延生保命。善者，何道是也？夫自天地鴻濛未判，是道已寓其間。開闢以來，清濁奠位而人生於其間，厥後理氣流行。有若老子柱下史者，鍾精英之秀，生足知之，闡揚是道，而為道之宗主，著道德五千言。衍之有解穀鍊形之術，有飛昇屍解之妙，有取精於玄牝、谷神不飛、守生養氣、還精補髓、可以長生之說，有鍊氣內修、吐納胎元之方。此方外全真之修養，未易窺測，必得其人，口傳秘訣，久久進脩，庶幾可也。

顯見，在邵氏看來‘善’即是‘道’，係老子所闡揚者，而道教的‘解穀鍊形’、‘飛昇屍解’、‘取精玄牝’、‘還精補髓’、‘鍊氣內修’、‘吐納胎元’等等修煉法術，都是由它‘衍之’。值得注意的是，邵氏為貴溪人，是正一派龍虎山上清宮道士，其釋道法竟無一言及符篆、齋醮之術，而頗近於全真或金丹派的自修。《寶善卷第四道》講的也是這一套。

　　邵氏序後是該書正文內容，其第一部分以彩圖為主，名作‘道德天尊寶字前後五祖七真像’，又稱‘道門全真宗祖寶字降昇仙像’，是道教全真派編定的宗祖圖像，其題額分別為：‘太上道德天尊寶字降昇’、‘文子通玄真人’、‘亢倉子洞靈真人’、‘莊子南華真人’、‘列子沖虛真人’、‘東華紫府少陽帝君’、‘正陽開悟傳道真君’、‘純陽演正警化真君’、‘海蟾明悟弘道真君’、‘重陽全真開化真君’、‘紫陽張真人’、‘杏林石真人’、‘道光薛真人’、‘泥丸陳真人’、‘玉蟾白真人’、‘長生甫(普)化明德真人’、‘丹陽抱一無為真人’、‘玉陽體玄廣度真人’、‘長真雲水德蘊真人’、‘清淨淵貞順德真人’、‘廣寧通玄太古真人’、‘長春演道主教真人’。方框內字原缺，現由本文作者補出。這些像畫的比較精細，人體比例、造形相對準確，全部是彩繪工筆畫像。就現已發現、公佈的道教宗師圖像資料來說，南宗金丹派五祖的圖像屬明代者很少集中發現。例如：明正統《道藏》本的《金蓮正宗仙源像傳》，存有版刻混元老子、前五祖(又稱北五祖)、七真畫像，卻根本沒有後五祖即南宗五祖之圖。因此，歷史所藏《寶善卷第四道》冊內的南宗五祖彩繪畫像尚屬首次集中發現。

　　一、張伯端像(見圖二)。張伯端又名用成，字平叔，號紫陽，天台(今浙江天台)人，北宋內丹學集大成者，道教視其為南宗金丹派的創始人。圖二　張伯端像線圖摹本(王育成繪) 少業進士，涉獵三教經書，乃至刑法書算、醫卜戰陣、天文地理、吉凶死生之術，靡不留心詳究。後坐累充軍嶺南，仕途坎坷，遂向往道教，長期研究丹學。其書《悟真篇•自序》稱，熙寧二年(公元1069年)他八十二歲時，於成都遇異人授以金液還丹訣。熙寧八年(公元1075年)作《悟真篇》，宣揚內丹修煉和道教、禪宗、儒教‘三教一理’思想。他還鑽研佛經禪語，撰《禪宗詩偈》三十二首，傳其曾拜當時禪宗雲門派巨擘雪竇重顯為師習禪。傳世著作還有《金丹四百字》、《玉清金笥青華秘文金寶內煉丹訣》三卷，皆是傳授內丹法要、解釋丹學術語，不過影響最大的還是其所著的《悟真篇》，後世有多種注本。道教奉其為南宗或紫陽派的祖師，稱紫陽真人，九十八歲而終。歷史所藏《寶善卷第四道》內的張伯端彩繪坐像，高約十三厘米，像上部有藍地泥金橫題榜文‘紫陽張真人’，一側榜題‘宋元豐五年三月十五日上昇’。像頭戴繡花軟巾，長袍大袖正坐，右手持軸卷，左手撫膝。

　　二、石泰像(見圖三)。石泰是宋代名道士，字得之，號杏林，一號翠玄子，常州(今江蘇常州)人。遇張伯端授以金丹之道，圖三　石泰像線圖摹本(王育成繪)常以醫藥濟世救人，不受人謝，惟願植一杏樹，久遂成林，世稱之為‘石杏林’。其繼承紫陽思想，傳佈金丹命術，主張清修，對儒、釋卻頗有微詞。如其所著《還源篇》說：‘儒家明幻理，釋氏打頑空，不識神仙術，金丹頃刻功。’在丹術上強調以先天一氣為丹本，以真鉛汞為藥物，主張一種頓法。《還源篇•後序》說：‘金丹之功成於片時，不可執三載九年之日程，不可泥年月日時而運用。’道教視其為金丹派南宗五祖的第二代，一百三十六歲而終。歷史所藏《寶善卷第四道》內的石泰彩繪坐像，高約十二厘米，像上部有藍地泥金橫題榜文‘杏林石真人’，一側榜題‘宋紹興二十八年八月十五日上昇’。像頭戴鳳帽，肩著圍披，長袍肥袖側向坐，雙手攏袖交於膝上。

　　三、薛道光像(見圖四)。薛道光，宋代道士，一名式，一名道原，字太源，閬州(今四川閬中)人，一說陝府雞足山人。早期為僧人，法號紫賢，一號毗陵禪師。後來轉為道士，雅好金丹導養之術。宋徽宗崇寧五年(公元1106年)遇石泰，授以紫陽金丹之秘。也主張清修，圖四　薛道光像線圖摹本(王育成繪)反對孤陰寡陽、單修性命，入手以凝神入砼穴為要。其所著《還丹復命篇》稱：‘昔日遇師親口訣，祗要凝神入砼穴，以精化砼砼化神，煉作黃芽並白雪。’他在理論上也認為先天一氣是丹本，其《還丹復命篇•序》說：‘大道之祖，不出一氣而成變化。……採二儀未判之氣，奪龍虎始媾之精，入於黃房，產成至寶。’道教視其為金丹派南宗五祖的第三代，一百一十三歲而終。歷史所藏《寶善卷第四道》內的薛道光彩繪坐像，高約十一厘米，像上部有藍地泥金橫題榜文‘道光薛真人’，一側榜題‘宋紹興二年九月初九日上昇’。像的頭髮樣式卷曲，絡腮鬍鬚，有點異域胡人的味道。身著肥衣寬袍，側向坐，腰絲帶葫蘆瓶，雙手攏袖交於膝上。

　　四、陳楠像(見圖五)。陳楠，宋代名道士，字南木，號翠虛，惠州博羅縣(今廣東惠陽縣東)人。先時以盤櫳箍桶為業，後遇薛道光授以太乙金丹訣，常常捻土成丸為人療疾，故世稱‘陳泥丸’。政和(公元1111至1118年)中擢道　NF14F　院事，後歸羅浮。傳說能驅狐鞭龍，浮笠濟湍，圖五　陳楠像線圖摹本(王育成繪)日行萬里，呼風喚雨。他是南宗五祖中承前啟後的中堅人物，重在以氣為金丹，其煉丹自述《紫庭經》云：‘一條徑路入靈真，分明精裡以氣存，漸漸氣積以生神，此神乃是天地精，純陽不死為真人’；‘氣之根本凝成神，方曰無為而通靈。’他把內丹學分為三品：下品是‘地仙之道’，特點係以閉咽搐摩為火候，以存想昇降為運用，鍾呂派傳統丹法即屬此品；中品是‘水仙之道’，特點係以神氣為鉛汞，其《紫庭經》所述丹法即屬此品；上品是‘天仙之道’，特點係以精神魂魄意念為藥材、以行住坐臥為火候、以清淨自然為運用，這種丹法與禪功近似而優。陳楠對丹書紛繁的術語進行貫通，力求簡明，其《丹基歸一論》謂天魂地魄、日精月華、紅鉛黑汞、金精木液、烏兔龜蛇、馬牛龍虎、男女夫婦、乾坤坎離、嬰兒寿女等等，‘其實陰陽二字，是皆一物也。’他還自稱，從黎母山神人處學得雷法，把內煉金丹與外用符　NF14F　合而為一，宣稱煉成內丹便能‘役使鬼神，呼召雷雨’。道教視其為金丹派南宗五祖的第四代，從其政和中擢道　NF14F　院事和嘉定六年(公元1213年)仙逝的記載看，他也是個百餘歲的高道。歷史所藏《寶善卷第四道》內的陳楠彩繪坐像，高約十一•五厘米，像上部有藍地泥金橫題榜文‘泥丸陳真人’，一側榜題‘宋嘉(原文誤為‘喜’)定六年四月十四日上昇’。像頭載攏發小冠，長袍闊袖側向坐，一左手捻鬚，右手置胸前。

　　五、白玉蟾像(見圖六)。白玉蟾是宋代著名道士，又名葛長庚，字如晦，又字白叟，號海瓊子。瓊州(今海南瓊山)人，一說福建閩清人。幼舉童子科，諳九經，能詩賦，且長於書畫。因任俠殺人，亡命於武夷，改裝道士，浪遊華南各地。嘗自讚：‘千古蓬頭跣足，一生服氣餐霞，笑指武夷山下，白雲深處吾家。’嘉定(公元1208至1224年)中詔徵赴闕，對御稱旨，命館太乙宮，一日不知所在。詔封‘紫清真人’，世稱‘紫清先生’。白玉蟾重視禪道融合，主張融攝禪法的金丹之道，其《玄關顯秘論》稱：‘聖人以心契之，不得已而強名曰道，以是知心即是道也。’《海瓊白真人語錄》卷一說：‘丹者，圖六　白玉蟾像線圖摹本(王育成繪)心也，心者神也’；‘神是主，精氣是客。’他的丹法以‘忘’為要，講求三關。即：初關煉形，要在忘形養氣；中關煉氣，要在忘氣養神；上關煉神，要在忘神養虛。《海瓊傳道集》詳述其具體煉法的十九個步驟：一採藥，收拾身心，斂藏神氣；二結丹，凝氣聚神，念念不動；三烹煉，玉符保神，金液煉形；四固濟，忘形絕念；五武火，奮迅精神，驅除雜念；六文火，專氣致柔，含光默默，溫溫不絕，綿綿若存；七沐浴，洗心滌慮；八丹砂，有無交入，隱顯相符；九過關，即胎仙成就；十分胎，喻如雞能抱卵心常聽，蟬到成形殼自分；十一溫養，知白守黑，神明自來；十二防危，不能一意外馳，火候差失；十三工夫，朝收暮採，日煉時烹；十四交媾，念念相續，打成一片；十五大還，對景無心，晝夜如一；十六聖胎，蟄其神於外，藏其氣於內；十七九轉，火候足時，嬰兒自現；十八換鼎，子又生孫，千百億化；十九太極，形神俱妙，與道合真。道教視其為金丹派南宗五祖的第五代，不知所終。歷史所藏《寶善卷第四道》內的白玉蟾彩繪坐像，高約十二厘米，像上部有藍地泥金橫題榜文‘玉蟾白真人’，一側榜題‘遊於名山不知所終’。像髮式為腦後髻，長袍寬袖側向坐，右手置於袖內，左手持一把細柄團扇。

　　在這批祖師圖之後，亦明文注出：‘右遵混元子湯道明刊行《道德全真祖師圖》’。此題注非常重要，表明《寶善卷》繪裁的這批祖師像也是有其流傳淵源的。在現存的明清手繪、版刻圖畫中，雖存在零星的南宗某祖線刻像，但五祖俱全則十分罕見，而明代彩繪者從無發現與公佈，現今所知僅此一出。因此，歷史所藏《寶善卷第四道》冊中的彩繪工筆南宗五祖圖，是一項值得重視的南宗金丹派人物圖像資料。

　　二、有關南宗金丹派道書的新資料　

　　在《寶善卷第四道》冊內，曾節錄一些南宗金丹派的道書，從內容上看，可分為重出、異版、新見三類。所謂重出，是指《寶善卷》內選用、它種道書亦全文收錄的金丹派文字材料。如《修仙辨惑論》、《金丹論》、《鍾呂真師八段錦文》、《修真十戒》等等，《寶善卷》與正統《道藏》同見。兩者文字基本相同，但也有少量異文。如：該冊內的《修仙辨惑論》與正統《道藏》中的《修仙辨惑論》，有二十餘處不同。例如：正統《道藏》本‘愚見如玉石之未分’，《寶善卷》本作‘愚見其玉石之未分’；正統《道藏》本‘包萬幻以歸真’，《寶善卷》本作‘抱萬幻以歸真’；正統《道藏》本‘以凝神聚氣為守城’，《寶善卷》本作‘以凝神養氣為守城’；正統《道藏》本‘吹氣可以煮肉’，《寶善卷》本作‘吹氣可以熟食’，等等。雖說有點差異，可做為校勘的參考，但總的說來對理解丹經文意影響不大。

　　所謂異版，是指《寶善卷》選用、它種道書也收、但部分文字差異較大的道經文字資料。本文這裡僅以《修真十書》的《養生篇》為例試做說明。在正統《道藏》本中，該論由八十一章構成，每章標出‘一’、‘二’、‘三’等數序。歷史所藏《寶善卷第四道》本《養生篇》僅七章，是節選本，亦用‘其一’、‘其二’等做為數序。如將兩者相較，它的‘其一’‘靜坐少思寡欲’章，與正統《道藏》本同書的‘三’相同；‘其二’的‘高尚千口法水’章，與正統《道藏》本的‘五’相同；‘其三’‘佛之所以為佛’章，與正統《道藏》本的‘十九’相同；‘其四’‘眾生如未成佛’章，與正統《道藏》本的‘三十三’相同；‘其五’‘通天地人曰儒’章，與正統《道藏》本的‘五十二相同’。但它的‘其六’、‘其七’則與正統《道藏》本的《養生篇》有很大區別。歷史所《寶善卷第四道》本‘其六’文為：‘偃月爐，朱砂鼎，須知抱一定中和，不必透關提玉井。’正統《道藏》本《養生篇》‘六十二’，首句同為‘偃月爐’，其它文句則大相徑庭，全文作：‘偃月爐，最難尋。高尚曾有此句，祗在此箇山中，雲深自不知處。’歷史所藏《寶善卷第四道》本《養生篇》‘其七’的文句，全然不見於正統《道藏》本的《養生篇》，其全文為：‘真陰陽，陽真陰，陰陽都祗兩箇字，譬喻丹書幾萬章。’根據這一現象，筆者認為，如果其確有所出的話，那麼明代當有與正統《道藏》本不同版本的南宗金丹派道書流行，歷史所藏《寶善卷第四道》的《養生篇》七章，當係依據這類不同版本的金丹派道書選編而成，對研究金丹派道書的版本有一定參考價值。

　　所謂新見，是指《寶善卷第四道》內收錄的比較罕見的南宗金丹派道書。這些道書可分為兩種。第一種是注釋、解讀金丹派丹經中的隱語或專用辭匯，以推廣、普及丹學思想和經典。現以該書所收《丹經寶鑑》為例，試做說明。此文收錄數十條內丹常用辭語，辭用正楷大字寫出，辭下有或短或長的雙行小字為注，是解讀該辭的文句。從注文的深淺、多寡看，其大致有三式。A式是簡單注釋，注文較短。如：‘金丹’一辭，其下雙行小注作：‘清淨光明，圓通廣大。’‘聖胎’，注文作：‘執其神於中，執其氣於內。’‘結丹’，注文作：‘凝氣聚念不動。’‘丹砂’，注文作：‘有無交入，隱顯相符。’‘交媾’，注文作‘念念相續，同成一片。’很明顯，這是對內丹辭語所代表的功法、動作內容進行要點性說明，對初習金丹者修學具體方法，幫助是較大的。B式注文稍長，在釋辭的基礎上進行串講。如：‘刀圭’，其下注文云：‘嚥津服氣為飲刀圭，一名醍醐，又名甘露漉心。又云，離火坎水昇降為五行，真氣結成刀圭。又云，息動四至。太上言，二十動為一刀，二百四十動為一圭，味道炎腴。’‘屯蒙火候’，其下注文云：‘朝屯墓蒙，自朔日起，晝夜各一卦。除乾坤坎離為爐炷外，一月六十封，周此一月之火候。太上曰：晝夜一萬三千五百息，按周天三百八十四爻砼，血行八百一十丈，脈行五十度，此周天火候也。’這顯然可以加深對丹經的理解和認識。C式注文最長，在釋意、串講外，還涉及與辭義相關的功法修煉。如‘鉛汞’，其注文云：‘鉛汞者，魂魄也。魂魄者，神氣也。神好靜，氣好動，動靜常在坎離之間。上十五日魂守魄，下十五日魄守魂。鉛八兩，汞八兩，乃一斤，凡二十四銖為一兩。按周天三百八十四爻，日月運度之數，天地造化之機。大者一年之法，小者一時之用，可奪一年之造化也。凡初一日為首正子時，坎卦進汞一兩，離卦進鉛一十五兩。次日坎卦進汞二兩，離卦進鉛十四兩，至十五日，抽添數足，周而復始。’當然，這些解釋、說明，表現的是編著者自己對內丹學的認識。

　　第二種新見的金丹派道書，是匯編性的丹學著，但篇章節次甚至文句，都依編撰者的意圖，做出新的安排，實際表現的即是編者的丹學思想。歷史所藏《寶善卷第四道》冊內所收《萃錄紫陽海瓊真師所著》，即是這樣一種金丹派道書。從編撰形式角度說，該書可分為三式。A是採用摘錄、重編式，特點是摘寫金丹派租師的著作、語錄等，進行重新安排、編寫，思想或基本意思相同，但文句卻有一定的差異，對研究金丹思想的傳承有些價值。舉例如下：

　　僅按虛白道人陳沖素《述古歌》曰：夫神氣精，三品上藥，煉精成氣，煉氣成神，煉神合道，此七返九還之要訣。紅鉛墨汞，木液金精，硃砂水銀，白金黑錫，金翁　女，離女坎男，蒼龍黑龜赤蛇，火龍水虎，白雪黃芽，交梨火棗，火鄉鉛，金鼎汞，水中金，火中木，陰中陽，陽中陰，黑中白，雌裏雄，異名眾多，皆譬喻也。

這條摘錄可以‘要訣’二字為分界線，此二字及二字以前的字句，明顯來自內丹派的精氣神思想，是鍾呂以來丹家反復談到的東西。此二字之後的文句，雖與前邊列舉的陳楠《丹基歸一論》的字句有些差別，但大部分文句和意思則是一樣的，二者有著清清楚楚的承襲關係。

　　B是圖解式的書寫格式，但還是以文字為主，特點是從某一簡單圖形為中心，其上下左右用文字注解，如《萃錄紫陽海瓊真師所著》中的《抱元守一》一節。該節中部為一圓，圓中寫一‘丹’字；圓上部寫一‘上’字及‘天’‘腦’二字；圓左寫‘泥丸’、右寫‘谷神’；圓下部是一倒杈形，杈端各連兩個小圓點，左兩點間寫‘身’字，右兩點間寫‘心’字，心字左右又寫‘中’‘丹’二字。在上述中部圖字的上下左右，又列出長短不同的文句：上部橫題是‘抱元守一’四字，這是表示此圖解是專門解釋抱元守一的。右側是兩句對聯式的句子，一為‘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一為‘玄牝之門天地之根’。左側也是兩句對聯式的句子，一為‘惟精惟一允執厥中’，一為‘生身受砼初後命歸根本’。下部一段文字也是解釋圖的，文為：

　　心是身之主，身者心之宅。心屬乾陽，為卦之父，身屬坤陰，為卦之母，故曰鼎器。心中有一點真陰之精，身中有一點真陽之氣，故曰二物。陽屬善，陰屬惡，而分上下兩弦。

這是金丹派南宗以身心為鼎器煉裁內丹的典型思想，但用這種書寫形式來表示則比

較少見。

　　C是無圖純文字而稱‘解圖’的書寫形式。例如該書中有《抱元三五七九金丹解圖》，即是此式，現以‘七返’一節試作說明。此節橫題‘七返’兩個大字，兩字下又寫出‘水’、‘唾’、‘氣’、‘神’、‘精’、‘腦’、‘血’七個大字，七字下又各有注文以說明字之所指，注文字較小。‘水’字下，文為：‘人身五華之津液也。’‘唾’字下，文為：‘金光者，肺中唾。’‘氣’字下，文為：‘口鼻乃胎息出入，為氣本由也。’‘神’字下，文為：‘元神出入眼中，能內視，久視則長生矣。’‘精’字下，文為：‘嬰兒者，腎中精。’‘腦’字下，文為：‘天腦者，一身之宗，百神之會。道合太玄曰泥丸，即谷身居之。’‘血’字下，文為：‘　女者，心中血。’在這些文字後，錄出一估有關‘七返成丹’的丹法和解釋，文為：

　　呂真人《泌園春注》：七返者，神、氣、腦、精、血、唾、水是也。夫養神者，先須養氣。養氣者，先須養血。養血者，先須養腦。養腦者，先須養精。養精者，先須養唾。養唾者，先須養水。養水者，人身邊五華之津液也。常在牙齒之傍，呼為水，咽過靈根十二環見肺。肺屬西方庚辛金，其色白，水返為唾。肺有兩道砼脈流入心，心屬南方丙丁火，其色赤，返為血。心有兩道砼脈流入腎，腎屬北方，壬癸水，其色黑，返為精。腎有兩道砼流入脾，脾屬中央戊已土，上應腦宮為泥丸宮。有兩道氣脈流入臍下一寸三分，名曰丹田，其色黑，返為髓，入丹田。有兩道脈流入氣海穴，接著真氣，氣全返出神。神者砼之子，砼者神之母，神定氣全，七返成丹，即神仙也。

呂真人即內丹北宗五祖之一的呂洞賓，《泌園春注》為其所撰，鮮有提及，其對研究南、北內丹之關係或許有一定參考價值。

　　以上是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圖書館藏《寶善卷第四道》冊載錄的南宗金丹派資料的大致情況，為使讀者有個具體印像，行文中引文大多原段原文錄出。這些材料從一個側面說明，在明代後期南宗金丹派思想依然十分流行，甚至在部分文人士子的心目中，宛然即是當時道教的主流派別或代表，是研究金丹派對世俗社會影響的有用資料之一。